陈旧的责任
"你这个不孝子!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父亲脸上泛着酒红,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
母亲在一旁抹泪,妻子抱着孩子躲进了厨房。我愣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一般,心里翻腾着委屈和愤怒。
我叫陈国强,一九六二年生人,八十年代末在东风纺织厂做了十来年的机修工。自从父亲陈老贵六十岁退休后,他就住到了我这个小儿子家。
那是一九八九年冬天,我记得很清楚,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父亲拎着一个旧帆布包,走进了我家那间六十多平的筒子楼房子。妻子张秀梅特意包了饺子,还把年前买的一块腊肉炖了。
"爸,您住咱这边吧,跟我们老两口挤挤。"母亲拉着父亲的手,眼神里带着请求。
父亲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把那顶带着雪花的深蓝色棉帽挂在了门后的钉子上。
八年了,父亲的帽子一直挂在那个钉子上,仿佛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头三年,日子还算顺当。九十年代初,虽然物价开始涨,但我们厂效益还行,每月工资一百多,加上妻子在副食品商店上班,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八年里,风云变幻。九十年代中期,改革大潮席卷各地,我所在的东风纺织厂效益下滑,开始改制。我下岗了,拿着三百多块的遣散费,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该往哪飘。
那段日子,我和妻子愁眉不展,省吃俭用。有时候买不起肉,就用酱油拌白菜。晚上睡不着,就听着窗外小区老旧的路灯发出嘶嘶声响,像是在嘲笑我这个顶梁柱的无能。
窗外是初冬的风,屋里是儿子咳嗽的声音。父亲常常坐在那张他从老家带来的竹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手里拨弄着那串不知盘了多少年的核桃。
"国强,有什么打算没有?"父亲偶尔会这么问我。
"再找找工作吧。"我的声音里没有底气。
"嗯。"父亲点点头,又继续盘他的核桃。
有时候,父亲会带着收音机去楼下晒太阳,和院子里的老头儿们下象棋、聊天。几乎每晚,他都要拨一遍大哥家的电话,问问他们的情况。那时候打长途很贵,一分钟要七毛多,可父亲从不在意。
"要不是为了你爸,我早就烦死了,"妻子在厨房里小声对我说,"他连儿子下岗都不过问一句,天天就知道给你大哥家打电话。"
我沉默不语。大哥陈国平住在省城,因为年轻时一场事故,右腿落下残疾,在一家小单位做会计。
"咱们开个小服装店吧,"一天晚上,妻子突然提议,"你在厂里这么多年,懂面料,我跟着我姐学过缝纫,再加上我会算账。"
就这样,我们借了亲戚的钱,凑了五千块,在步行街租了间十几平米的小铺面。开业那天,妻子特意蒸了个馒头,切成片,撒上白糖,分给来帮忙的邻居们吃。
那时候,父亲每天早上起来,总是默默地吃完饭就出门,不问我们的困难,也不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忙带孩子。倒是电话打得勤,几乎每周都要给大哥家打一次长途,问寒问暖。
"你爸心里没有你。"有次妻子忍不住说道。
"老话说得好,'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苦笑着回答。
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着穿过步行街的铺面,把商品房的广告单吹得满天飞。铺子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老式的小电炉,用久了还会跳闸。妻子的手冻得裂了口子,抹了又抹老干妈辣椒油也不管用。
早上天不亮,我们就得去进货。儿子才上小学二年级,只能让隔壁李大娘帮忙照看,一天给两块钱。父亲从不主动提出帮忙,好像那是他的孙子,不是他亲孙子似的。
有天早上,我起得特别早,看见父亲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借着微弱的台灯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存折,对着晨光数了又数。
"爸,您缺钱?"我问。
他愣了一下,把存折迅速塞回口袋:"不缺,我这点退休金够用。"说完就穿上那件发旧的灰棉袄出门了。
第二天,我听母亲说,父亲拿了两百块钱买了台收音机,托去省城出差的王师傅捎给了住在省城的大哥家。两百块啊,那时候可是我们小店一周的纯利润了。而我儿子上小学需要交学费的事,他从未过问一句。
"你这个倔老头子,自己儿子家这么困难,你看不见吗?"母亲小声埋怨着。
"他眼里只有大哥家。"我淡淡地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小店渐渐有了起色。我们从一开始只卖布料,到后来添了成衣,店面也从十几平扩到了三十多平。九七年底,我们终于攒够了钱,从单位买下了这套七十平米的老房子。
搬家那天下着小雨,屋檐滴水的声音清脆而密集。我们忙进忙出,父亲就坐在新搬来的沙发上,手里握着那个从不离身的老式手表,眼神飘向远方。
"爸,您说这房子怎么样?"我试图分享喜悦。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你大哥家最近怎么样?他们家那个老房子还漏不漏雨?"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八年了,在父亲眼里,我的努力似乎永远比不上大哥家的一片瓦。
妻子很委屈,但从不当面顶撞父亲。她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先给父亲熬一碗细粮粥,放凉了才出门去店里。父亲的衣服她总是洗得格外干净,连袖口都用小刷子细细刷过。可父亲从不说一声谢谢,甚至常常会挑剔粥太淡或衣服没叠好。
"跟伺候祖宗似的,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们。"妻子有时候会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
我能理解妻子的委屈,但又不忍心指责父亲。毕竟是自己的爸爸,血脉相连,再怎么样也得尊重。
腊月初八,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我和妻子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给顾客包装年货。儿子放了寒假,在家陪着爷爷。
"爸爸,爷爷老是一个人发呆,还对着照片说话呢。"放学后儿子悄悄告诉我。
"什么照片?"我好奇地问。
"就是那张黑白的,你和大伯小时候的照片。"儿子歪着头回答。
我心里一动。那张照片我记得,是我和大哥十来岁时拍的,母亲一直珍藏在一个铁皮盒子里。
腊月十八那天,我回家取账本,意外发现父亲的房门虚掩着。屋里没人,桌上摊着一本发黄的笔记本。
屋里有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混合着父亲常用的"六神"花露水的气息。窗户上贴着发黄的报纸,是为了挡风。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部队里一样。
我本不想翻看父亲的私人物品,但扉页上"愧疚"二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坐在他那张木头床边上,轻轻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本子里记录着从1989年开始的点滴。最早的一页写道:"国平今天出院,医生说他右腿落下终身残疾。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怎会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一辈子欠他的,怎么还得清..."
国平是我大哥的名字。
我如遭雷击,继续往后翻。每个月都有一笔寄给大哥的钱,数目不大,却几乎占了父亲退休金的一半。还有些零散的文字:"今天是国平的生日,打电话给他,听说孙子要上大学了,真争气,一定要多资助些。"
"国强下岗了,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总怕他也向我伸手要钱。不能让国平的钱少了。"
"国强开店了,有出息。他媳妇真能干,比他妈强。国强比国平幸运,身体健全,什么都能干..."
这些字里行间,流露出父亲对大哥的愧疚和对我的期望。合上本子,我坐在父亲那张简陋的床边,闻着被褥间淡淡的樟脑球气味,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大哥的腿是为了救父亲而残疾的。而这个事情,家里人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我记得小时候,大哥就已经是跛脚了,我还问过母亲为什么,母亲只说是小时候摔的。现在想来,一直以来,父亲都生活在深深的自责中。
那顿被加了料的晚饭后,我坐在阳台上抽烟。妻子悄悄走过来,靠在我肩上。
"怎么了?这几天心事重重的。"她小声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把父亲笔记本的事告诉了她。听完,妻子的眼圈红了。
"我以前不懂,总觉得他偏心,现在才明白。"她轻声说,"可他也不该这样对你啊,你是他亲儿子,又没有做错什么。"
"或许在他心里,大哥的残疾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亏欠吧。"我摩挲着烟盒上的皱褶。
晚上,我和妻子小声争执。
"他再偏心,也是你爸爸啊,"妻子眼圈发红,"但我真的累了,八年了,他连一句好话都没对我说过,好像我欠他什么似的。"
"我以前也不明白,现在...或许有原因。"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今天的发现。
"什么原因能让一个父亲八年对儿子不冷不热?"妻子的声音带着哽咽,"你知道吗,去年我生病那次,他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我搂住妻子的肩膀,心里五味杂陈。夜深了,窗外传来大年三十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快都炸得粉碎。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是大哥打来的,说过完年要来接父亲,让他去省城住一段时间。听筒里,大哥的声音透着歉意:"老三,爸爸在你家住了这么久,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腿脚虽然不方便,但孩子大了,能帮忙照顾。"
放下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第二天去买菜,碰到了住在同一小区的王师傅,他曾和父亲在同一个车间工作。
"你爸啊,嘴上不说,心里有数着呢,"王师傅咧嘴笑着,露出两颗黄牙,"每次我们老头子聚会,他都夸你,说儿子创业多有出息,从下岗工人变成小老板,比他年轻时候强多了。"
王师傅点了根"红塔山",深吸一口:"前些日子报纸上登了你们服装店的事,他还特意剪下来带着,给我们看了好几回呢。哎呀,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得意劲儿,跟捡了宝似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独自坐在小区长椅上,翻看报纸的样子。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曾经是多么灵巧有力,如今却因为年龄而微微颤抖。
"说实话,你爸这人嘴笨,心里想什么不爱往外说,"王师傅捋了捋胡子,"我们那一辈人都这样,有啥心里话憋着,不像你们年轻人,什么都挂嘴上。其实啊,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你。"
"是吗?"我苦笑,"看不出来啊。"
"傻小子,"王师傅拍拍我的肩膀,"你爸年轻时候可是咱厂里的老把式,修机器从不用说明书,光靠一双手和一双眼睛。你小时候他多疼你,背着你上街买糖葫芦,忘了?"
我愣住了,想起小时候坐在父亲肩膀上,看着街上的风景,那种感觉安全而温暖。那时候父亲还很年轻,走路带风,常常逗得我咯咯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也许是大哥的事故改变了他,让他永远背负着一份沉重的愧疚。
腊月二十九这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夜饭。我们小区的广播站放着《恭喜发财》,喜气洋洋。我特意去市场买了条鲤鱼和半斤猪蹄,准备给父亲做他爱吃的红烧鱼和猪蹄汤。
中午,邻居老李来串门,带了瓶"二锅头",说是要和父亲小酌一杯。父亲平时不太喝酒,但过年了,也就没推辞。两个老头坐在饭桌前,一杯接一杯,说起了过去的事。
"老陈啊,你这儿子争气,这些年也算出人头地了。"老李眯着眼睛说。
父亲沉默着,只是一个劲儿地给老李倒酒。
"你说你这人,儿子这么有出息,你咋不夸两句呢?"老李又说。
父亲摆摆手:"他还差得远呢。"
我在厨房里忙活,听到这话,心里又泛起那股酸楚来。永远是这样,在父亲眼里,我似乎永远做不够好。
傍晚,老李醉醺醺地回家了。我们开始准备年夜饭,桌上摆满了菜,有红烧鱼、猪蹄汤、炒青菜、蒸丸子,还有妻子特意做的糖醋排骨。
父亲喝得有点多,脸上泛着红晕,眼神也有些恍惚。他盯着那盘红烧鱼,突然说道:"你大哥最爱吃鱼,可他媳妇不会做,总是做得太老..."
又是大哥。我忍不住心中的火气,重重地把筷子放在桌上。
父亲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吭声,夹了块鱼放进碗里。
"你——"父亲突然提高了声音,颤抖的手指着我,"你这个不孝子!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那一刻,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满,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不孝?"我也站了起来,"我对你不够好吗?这八年,我和秀梅是怎么照顾你的?你有看在眼里吗?你眼里只有大哥!"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踉跄着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又跌坐回椅子上。母亲慌忙去扶他,妻子抱着儿子躲进了厨房。
饭桌上一片狼藉,新年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时,发现父亲已经坐在客厅里,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看一份报纸。见我出来,他迅速把报纸折叠起来,放进衣袋。
我们相对无言。年三十的尴尬气氛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
大年初二,大哥一家来了。寒暄过后,我帮父亲收拾行李。在他的枕头底下,我发现了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剪报,全是关于我创业的小报道。有些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毛了,显然被翻看了无数次。
其中一篇是本地晚报去年报道的《从下岗工人到创业明星》,里面有我和妻子在店门口的照片。照片旁边,父亲用钢笔写了几个字:"国强,有出息。"
我的眼眶湿润了,心中翻江倒海。原来,父亲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的成长和进步,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而我,却一直误会他不在乎我。
我又找到了父亲的那本笔记本,最新的一页写道:"国强的店越来越好了,这孩子有股倔劲,像我。他媳妇贤惠能干,比他命好。国平的腿一辈子好不了了,都是我的错..."
这个倔强的老人,把爱藏得太深,以至于我们都误会了他。
临行前,院子里飘起了小雪。父亲穿着那件我和妻子去年给他买的藏青色棉袄,戴着那顶常年不离身的深蓝色棉帽,站在楼下等大哥发动车子。
我走过去,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面对这个沉默了大半辈子的父亲,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突然从棉袄内兜里掏出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这是爸这些年存的一点钱,你别嫌少。"
我愣住了,下意识想推辞,却见他眼中有了些许湿润。
"拿着,"他声音有些哑,"你比我强,从来都是。"
我打开信封,里面除了钱,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国强,爸不善言辞,对不住。你的坚强和努力,爸都看在眼里。"笔迹歪歪扭扭,像是写了很久。
雪花落在我们父子的肩上,悄无声息地融化。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父亲教我写毛笔字的情景,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一笔一画,倔强又温暖。
"爸,您保重,"我哽咽着说,"有空常回来。"
他点点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上了车。我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缓缓驶离,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沉默的父亲。
也许,我们都是不擅表达的人,像极了冬日里互相取暖却始终保持距离的候鸟。大哥的车子渐渐消失在雪幕中,我的心却慢慢热了起来。
当晚,妻子翻出一张老照片,是父亲年轻时抱着小时候的我,背景是那个已经拆迁的老厂区。照片背面写着:"国强三岁,聪明伶俐,像他妈。"
"你看,"妻子轻声说,"他其实一直都爱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我轻轻摩挲着照片,看着那个年轻而挺拔的父亲,和他怀里那个笑得灿烂的孩子。那时的他,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希望,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生活中有那么多的误解和隔阂。
春节过后,我特意去了趟省城,看望父亲和大哥。父亲住在大哥家里,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看到我来,他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那天晚上,父亲把我叫到阳台上,指着远处的灯火,说:"国强,爸想跟你说个事。"
"嗯,您说。"我靠在栏杆上,等待着。
"你大哥的腿,是因为救我才摔断的。那时候我在工地干活,脚手架松动了,他为了推开我,自己摔了下去..."父亲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
"我知道,爸。"我轻声说。
父亲惊讶地看着我:"你知道?"
"嗯,我看到您的笔记本了。"我老实承认。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大哥,也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怎么做父亲,只会用沉默和严厉...你原谅我吗?"
我突然明白,这个倔强的老人,一辈子都背负着两份责任:对大哥的愧疚,对我的期望。他不善言辞,所以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他的爱:给大哥更多的关心是因为亏欠,对我的严格是因为相信我能做得更好。
"爸,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搂住父亲的肩膀,感受到他身体的瘦弱和颤抖,"咱们都是一家人。"
雪还在下,覆盖了地上的脚印,却覆盖不了那些陈旧的责任和深埋的爱意。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我终于读懂了父亲的沉默,也找回了那个被误解和隔阂遮蔽已久的亲情。
父亲的爱,像那场落雪,无声却深沉,融化了也滋养了大地。而我们的误解,也在这场雪中渐渐消融,露出了最初的、纯粹的亲情。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王师傅说的话:"你爸这人嘴笨,心里想什么不爱往外说。"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代人需要学习的:不要等到误解太深,才去寻找理解的桥梁;不要等到分别在即,才表达心中的爱意。
前方是漫长的归途,雪已经停了,天空渐渐放晴。阳光照在路面上,映出一道长长的、明亮的光痕,像是指引着方向。我知道,前方还会有许多风雨和挑战,但至少,我不再背负着那个最沉重的误解:我终于明白,在父亲的心里,我从未被忽视,从未被遗忘。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