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陇南地界，眼睛先被洗了一遍。不是城市里那种被修剪过的绿，是野得没边的泼洒。山是一层叠一层的，山是一座牵着一座的，河是一弯绕着一弯的，公交站牌孤零零立在路边，等半小时不见车影，不如顺着田埂溜达。有回在文县天池边，我把车停在没人的岔路口，雾刚漫过水面，把对岸的山泡成了淡墨画。坐在车里听水声，看雾一缕缕散了，露出野杜鹃的红，像被太阳烤化的糖掉在了绿布里。那一刻，生活像被按了静音键，连呼吸都轻了。

.官鹅沟的水：网上总说它像"小九寨"，去了才发现，它比九寨多了点野气。木栈道是顺着山势搭的，窄得只能容两人错身，脚下的水透亮得能数清石头缝里的鱼——它们懒懒散散贴着石面，人走过也不躲，倒像在看我们这些外来客。

往里走遇见个拎茶壶的大叔，趿着拖鞋在栈道上晃。见我对着瀑布拍照，他凑过来说："别急，再往上走，有个'天坑'，水是蓝的，能映出云的影子。"果然没骗我，那潭水蓝得发脆，把矿泉水瓶扔进去，再捞上来时，瓶身凝着细水珠，冰得指尖发麻。有几个小孩脱了鞋往水里跳，裤脚卷到膝盖，闹得像刚脱网的小鱼，他们爷爷坐在石头上笑，手里的茶壶冒着白气。

淡季来最妙，门票便宜一半

万象洞藏在武都区的半山腰，洞口不起眼，进去才知是座3亿年的"地下宫殿"。导游说这洞分"月宫""天宫""龙宫"，钟乳石长得随性，有的像倒悬的冰瀑，有的像扎堆的珊瑚。最妙的是"新洞"，刚开发没几年，晶簇在灯光下闪，像撒了一地碎星星。我伸手摸了摸，石头凉得像块玉，导游笑："这是3亿年前的水一点点堆的，你摸的是时光的纹路。"

鸡峰山得爬。从山脚的"神鸡啼鸣"石刻往上，路是嵌在林子里的，树根盘在石阶上，像给路打了个结。爬到一半撞见座灵官殿，红墙黑瓦藏在松树林里，香火不盛，却干净得很。守殿的老道递来杯山泉水，说："再往上，能看见嘉陵江像根银带子。"果然，登顶时风一吹，远处的江真在阳光下闪，绕着山弯了个漂亮的弧。

云屏三峡更野。两当县的土地峡、观音峡、西沟峡串成12公里的峡谷，路是沿着溪流修的，时不时得踩过搭在水上的石板。碰见个采药的山民，背篓里装着黄精、柴胡，他说："雨后再来，石头上能捡着羊肚菌，鲜得很。"最难忘是龙女瀑，水从30米高的崖上砸下来，溅起的雾里能看见彩虹，凉丝丝的扑在脸上，像洗了把山泉水的脸。

文县铁楼乡的白马藏族，是真把日子过成了诗。去时赶上他们的"池哥昼"，戴木雕面具的汉子反穿羊皮袄，踩着鼓点跳，小孩跟在后面跑，手里的彩带飘得像蝴蝶。有个穿蓝布衫的大妈拉我去她家，炕桌上摆着玉米饼和咸奶茶，奶茶里飘着奶皮，喝着喝着就暖了。她说："我们的帽子都是自己绣的，你看这鸡翎，得找山里最亮的毛。"

礼县的秦西垂陵园，土堆里埋着千年的故事。站在秦公大墓遗址前，看考古队复原的车马坑，木轮上的纹路还清晰，仿佛能听见两千多年前的马蹄声。数字展厅里，3D投影把青铜鼎上的花纹放大，夔龙纹在墙上游，导游说："这是秦人的老家，他们从这儿出发，一步步走到了咸阳。"

西和的晚霞湖，藏着女儿家的巧思。七月去时正赶上乞巧节，湖边的姑娘们穿着花衣裳，手里的针线绣着鸳鸯，唱的调子软乎乎的。新建的体验馆里，全息投影照得墙上都是影子，像看见古代的女儿们围坐着"迎巧"，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教我剪纸，说："这是乞巧剪，剪个莲花，能求个巧心思。"

武都区的民宿多在江边，推开窗就是白龙江，晚上能听见水拍石头的响。有回住的院子里种着月季，老板娘早早就喊："快来看云海！"我趿着拖鞋跑出去，真见着云从山谷里涌上来，把山尖泡得像浮在水里，太阳一出来，云就散了，快得像梦。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早上穿短袖，中午就得套外套，傍晚可能飘点雨。防晒霜、雨衣、蚊香得备着，尤其是夏天，蚊子比城里的凶，山里的小虫子也爱凑热闹。

我说不上来具体哪好，就是想起官鹅沟的水、万象洞的石、白马大妈的奶茶，还有堵车时分的那半块花卷。它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地方，得慢慢走，像喝山里的茶，第一口淡，越品越有味道。

是啊，有些风景，本就该慢慢看。等哪天想静静了，我还会再去，说不定老板娘还在江边的院子里，等着喊我看云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