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人

在我的采访经历里,黄梅莹和李幼斌是最不配合的,但却给我留下别样的好印象。

李幼斌

黄梅莹

两人在表演时,个性如此鲜明,在角色之外,却力求暗淡。我还同时见到过这两位,是在八一厂演员剧团周年庆的酒宴上,黄梅莹一身利落的戎装,仍掩不住她的人淡如菊。

印象中,李幼斌是着便装。据说那次酒宴的费用,是被刚入八一厂的李幼斌一人揽了下来。他应该属于酒风浩荡的人,他端着大玻璃杯挨桌敬。轮到我们这一桌,我的一位与他相识的女同事,问及他的杯中物是否与酒精无关。他就把杯子伸到我们面前,茅台所特有的酱香就扑鼻而来。我们都起身,他劝我们坐下,然后举杯,满饮后又大步流星地奔赴下一个战场。

在这之前,也见过李幼斌一面。那是他刚演完一部叫《情暖万家》的片子,他在里面演一个信访干部,在我工作所在地接受采访,那次采得还挺顺利,那只能说明我自己手艺不精。

《情暖万家》

采访完后,我的那些可爱的同事们都在过道上等着他。这些天天跟各类明星打交道的人,在李幼斌,仿佛又回到了早先的迷影状态来。李幼斌一见这阵势,含着笑,但还是作落荒状,快速闪入电梯,没了踪影。那一年,正是李幼斌因主演《亮剑》,声名最盛之时。

《亮剑》

李幼斌出道早,五岁时就被选去演《将军的儿子》,可惜这部电影后来流产了。但成名较晚,红透神州之时就更晚了。但他的面孔特别好记,长长的法令纹配上一双大眼睛,令人过目难忘。

他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以来,中国荧屏上的一张熟脸。当时,高仓健给中国男演员带来的影响并没消退。除了李幼斌,具此风范的还有周里京、石兆琪、梁国庆、洪宇宙、刘小宁,形象上与高仓健最为接近的还得说是王庆祥。

李幼斌也是不苟言笑,只是在他沉默如谜的脸上,还有着一些奇特的内容,还夹藏着深思熟虑之外的一些模棱两可,在强大的执行力似乎还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可以说,李幼斌是能驾驭更复杂的人物,在表面的强硬和冷峻之外,还能流露出不忍中的残忍,无情背后的多情。他演的那些貌似成功的人士,常常是疲惫的、落寞的,得志之后换来的是更大的失落。

李幼斌最早是演反派,而被当时的某些有心人所记住的。电影《飞虎队》中的扮相其实相当脸谱化,头一分,眼一瞪,活脱脱就是个浑不吝的恶棍。

他在电视剧《刑警本色》中出演的流氓头子周诗万,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人物的风度上面,总是那么处乱不惊,要靠面沉似水来替换心如止水,演的只是一副骨架,而更多的血肉尚未填充进来(段奕宏,李晨也在那部戏里)。

《刑警本色》

另一部电视剧《我是警察》要稍好些,李幼斌扮演的是一个变节警察孙一凡。他脱离了警队,成为了重案要案的幕后黑手。李幼斌演出了男性尊严渐次剥落后,那种润物细无声之后的压迫感来。

《我是警察》

上世纪末,中国的经济建设,在目前看来,进入了攻坚阶段。一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占领了制高点,而另一些人则被扫地出门。资源分配发生了重大的倾斜,固有的盈利模式尚未打破,而新的吸金手段正蠢蠢欲动。无数人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命运的契机,更多的人只是被命运开了一个玩笑。

下岗潮在这一时期席卷全国,经商热则持续升温,北上广深的资源和政治优势,渐趋明朗化。安贫乐道的观念有被荡涤的可能,成功的标志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成为人上人,成功学几乎成了必修课,竞争意识蔓延至社会的各个角落。

李幼斌这一时期的重要角色,都与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强音反复的应和。而在这其中,李幼斌最出色的形象,是与他的老搭挡合作的《布尔什维克兄弟》,这是部大型时代剧。

《布尔什维克兄弟》

李幼斌先后饰演父亲刘水长和长子刘尔。他演父亲时,让子女愤恨,盼与其断绝关系为后快。他演儿子时,则常常处于六亲不认的边缘。他一次次被时代的浪潮推向风口,一次次又被历史的规律折磨得身心俱疲。这个曾经的红卫兵小将,后来的商界精英,仿佛随时能与时代的韵律合拍,但始终不能解决心灵的安放。

李幼斌特别容易紧缩的眉头,在这个聪明过头的男人身上,呈现的更多的是无力。他那样的急于想活给别人看,但好像也不知道人家想看的是什么?假如说葛优、谢园走的是轻盈路线,而李幼斌的表演则属凝重型。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也是一块随时能生锈的铁。

他所负重的不仅是传统的积疴,也是现实的压迫,更有内心兽性的左冲右突。这个目的性极强的男人,最终失去了他的目的地。

《布尔什维克》里与刘布最针锋相对的是刘维,他的扮演者是何政军。数年后,两人再度相逢于《亮剑》中。

《布尔什维克兄弟》

有段时间,在侯机大厅里,常能听到关于成功学的讲座,为了让人更容易听进去,不少「讲师」常以《亮剑》举例,以为这样就能深入浅出。当年,与《亮剑》并驾齐驱的时代经典是姜戎的小说《狼图腾》。狼性文化成为很多企业文化的重中之重。

《亮剑》中李幼斌饰演的李云龙,挂在嘴边的是「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亮剑》之所以成为继《西游记》之后重播率最高的电视剧,也在于它所一再流露的,狼性文化有关。

《亮剑》

是民族正义,也是个人奋斗与团队意识的一次极富浪漫化的高度结合,是不到目的,绝不罢休的革命意志,与见缝插针的游侠气概互通有无。是自富尔曼诺夫的小说《夏伯阳》火遍全国后,最为本土化的一次光荣绽放。

李幼斌以往的角色或沉稳、或阴鸷。而这一次则大改戏路,寡言者成了话唠,沉稳型变为冲动型,体面人彻底成了一个糙汉。李幼斌用他大开大合的表演,抓住人物的习惯性动作化为肌肉记忆,在任何规定情境下,都能游刃有余。

但这一形象仍与李幼斌过往最出色的人物塑造有许多共通之处,都骄傲、任性,看着胸怀广大,但得理不饶人,有亏不吃,有便宜必占,也全都是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只是李云龙身上的土腥味让他的阴深换作了农民式的狡黠,火一点就着的脾性因有游击作风撑腰,而变得分外的可爱。

《亮剑》

从李云龙不守规矩、不通常理的行事作派里,予观者的英雄情结获得了极大面积的精神自足。他不再刻板,在李幼斌神气活现的表演中,而格外生龙活虎。应该说,李云龙的快意恩仇给观众所带来的痛快淋漓,也与大众某些只求目的,不问手段的心理建设暗合。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现在看到的《亮剑》,与原作中的悲剧英雄形象已相去甚远。活跃在电视荧屏上的李云龙,之所以能让观众百看不厌,全在于他想到就能做到,且无往而不利。

从这个意义上说,《亮剑》多少带有些神话色彩,是对我们凡俗人生的想像性补给,更是对我们妄图过上一呼百应生涯的替代性扩容。它更像是尚武的少年所做的一场敢做敢当的英雄梦。

《亮剑》

从《亮剑》这儿,对我来讲,最大的发现是,李幼斌是极具喜剧才华的,我在《鲁豫有约》里看到的李幼斌,也是一个极其幽默的人。但他后来没有接过这类的戏。

《亮剑》之后,他也没演过太好的影视剧,且充当配角的时候多,这也是个值得品咂的事情。前不久,李幼斌和他的妻子史兰芽演了一出话剧《老式喜剧》,我错过了,希望再演时,我不会错过。

《老式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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