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芷潇
来源 | 看电视
锅炉房里掉下来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近日,优酷白夜剧场近日上新的《沙尘暴》,跑出了目前2025年国产悬疑豆瓣最高分8.1。熟人社会、人性叠影、被迫入局,画面上连缀着戈壁和草原、供热站和路边摊,这部带有“西北风情”的国产悬疑,为第一季度剧集市场带来了亮眼的成绩。
放眼四月,悬疑剧无疑是各平台竞逐的主要赛道,剧场化运营再彰实力储备。腾讯视频“X剧场”继《黑土无言》后,推出由王宝强、陈明昊主演的《棋士》;爱奇艺自2024年公开片单后,终于释出由孙俪、罗晋二搭加盟的《乌云之上》,大众关注度颇高。

从关注垂类的小众赛道,到精品迭出的独立门类,行至2025年,悬疑剧无论是在定位、产能和创作上,都值得被重新审视。一方面,在内容创作上,本格推理因过于离奇怪诞淡出市场,社会派推理凭借“贴地写实”成为主流;另一方面,在镜头美学上,剧集也从奇观陈列走向深层隐喻,将视觉刺激转化为环环相扣的纪实摄影,炼出情理交锋的悬疑表达。
从奇观到人性,国产悬疑应如何摆脱沦为“半部好剧”?当弱化了刺激性画面的铺陈,国产悬疑又应如何迅速捕捉大众的注意力,让叙事余韵赋予观众以经久不息的回味激荡?从近日释出的剧作中,我们或可探索到悬疑剧创作精细化的未来启迪。
粗粝、怀旧、阵痛
悬疑叙事版图再延伸
《沙尘暴》的故事,发生在千禧年后的西北小城。
2004年,库鲁焦尸案震惊全县,供热站站长丁宝元迅速认领罪行,以一场逃亡迫使陈江河师徒匆匆结案;2012年,丁宝元一改先前的口供,直陈凶手另有其人,要求重查锅炉焚尸案,而不久后,又一具焦尸出现,仿佛历史再次上演。背后真相究竟如何?
不同于以往常见的单元剧板块叙事,《沙尘暴》用一桩旧案的时空互文串联全篇。8年前,罪恶缘起,杀人、灭迹、顶包、逃逸,无一遗漏;8年后,疑窦丛生,重启、追索、斧正、释怀,真相大白。
县城、煤矿、流失的人群,和渴望逃离的女人。在沙砾裹挟的泺河,故事和人都被赋予一种粗粝的磨砂质感。在这里,山城的重叠起伏不再,一望无际的黄沙漫延向天际,让无数人一生也未曾真正走出这座围城;江南水乡的阴郁和柔情也消弭,熟人社会和盘根错杂的社会关系,细细密密地织就成一张硕大的丝网,让人挣扎、沉溺、无处遁逃。

这种新与旧、变与不变的二元游弋,成为悬疑剧深植厚描的类型底色。
譬如,《沙尘暴》中,泺河与省城,前者代表着停滞与干瘪,是被榨干生机的失落之地,而后者却孕育着新生和希望,一个增量空间巨大的新天地;《棋士》里,理想与现实的转换只在一线之间,从天才少年到被迫献棋,铺陈出中国式生存困境。
固守和流动,逃离与涌入,熟人社会安定的生活表象之下悄然碰撞出动荡和不确定感——这无疑是悬疑叙事丰饶的生长土壤。
老式锅炉房外剥落的“安全生产”标语、磨得毛边的皮夹克、连同刘大志开车驶离泺河时嘟囔的那句“鬼地方”,堆叠出千禧年初的时空褶皱。这种在遗忘与铭记、自我与他者之间重构的地方性表达,为悬疑剧题写提供了一种别样风味。

与此同时,看见的是“果”,追溯的是“因”,随着悬疑剧在国剧市场中的定位焕新,其创作天平并不单纯对准“人性本恶”的具象化呈现,也并不急于在最短时间内用血腥画面留住观众,而是用无数个人物的“难言之隐”,层层剖析和连接起纠葛、矛盾、悲悯的情绪,用公正的视角解构辛辣世情。
除了《沙尘暴》关于人性之“私”的探讨,《棋士》也将叙事重心落在人物塑造上,以慢节奏、生活流细描主角道德滑落和被迫入局的深层次议题。
人生如棋,一招误判则满盘皆输。围棋老师崔业缘何阴差阳错地走上了犯罪道路,人生的棋局应如何落子布局?在现实情景和内心欲望的双重驱动下,一幅挣扎、踌躇且具有张力的罪案图景徐徐展开。

在《棋士》中,崔业和崔伟的兄弟身份捆绑“警匪”黑白殊途较量,妻子离心、孩子重病、卷入罪案,成为普通人道德滑落的催化剂。从正常的节奏脱轨,慢慢走向不可控的深渊。对复杂人性的袒露,对猫鼠游戏的追踪,成为主线剧情抽丝剥茧的主笔。
这样的笔法显然具有鲜明的文学性特征,它让观众对于对幽微人性的品鉴更细腻,让欲扬先抑的真相更具有冲击力,却也同样减缓了观众进场的步调。这或许是悬疑题材破题之初,便留给创作者的两难命题。
娜拉走后怎样?
值得被看见的“她们”
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中尖锐指出,没有经济权的女性如同笼中鸟,出走后的结局无非三种:堕落、回来或饿死。
犹记得《漫长的季节》中的王响、龚彪与马德胜,几近是东北工厂时代中年男人的形象缩影。他们维护着自己的权威体系,焦虑、迷醉,又看似坦然、无所畏惧,组成了令人难以忘怀的丰富群像。可谁还记得罗美素、李巧云、黄丽茹和殷红的故事?她们的忍耐、精明与苦命,成为一种默认的沉寂,直到悬疑剧发展至今,“她们”成为风暴中心。

《乌云之上》以女警韩青的探案轨迹作为故事主线,塑造了多组立体丰满、且不再被简单边缘化的女性群像。
譬如,面对搭档钟伟陷入叛变和涉案疑云时,韩青成为感性和理性兼具的一体两面,她一方面要作为刑警追查判断,另一方面又想要为战友证伪。加上反派周雪曼的前后反差,单亲妈妈白小蕙的复杂人格,映照出抉择、爱恨、脆弱与坚守的交织情感。

在《沙尘暴》中,对程春、刘盈盈、孙彩云三组互为对照的女性故事摹写,更成为鲁迅观点的生动注脚,在千禧语境下呈现出复杂的命运变奏。
受害人程春,渴望逃离“干瘪”的泺河,却单单将希望寄托于男人施舍的爱,沦为终身围困于库鲁的一缕亡魂。呼喊出“我只爱我自己”的孙彩云,一生机关算尽,用婚姻和伪饰建构起生存的堡垒,用精密布局书写着转型期女性的生存公式——借婚姻侵吞资源,用捆绑代替危险。

而案件主谋刘盈盈,则是全剧最具有戏剧张力的人物。母亲早逝,她被迫承担起母职照顾弟弟刘大志,包括节省学费念大专,嫁给王良,乃至于身心排斥地生下女儿多多。一桩桩一件件“理所应当”的退让,不断蚕食着刘盈盈的生命,直到多多染上白血病被家人漠视而离世。
她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撕开现实,对训化和剥削进行反击。于是一场破坏性报复行动展开。本该拥有光明前程的女孩,就这样不甘心地献祭在了这场迷茫与觉醒并存的集体阵痛中,一如困境中的无数个“她们”。

不再成为附庸,“她们”有自己的完整叙事,这是近期悬疑剧展现出的新创作信号。
它们选择用一种客观中立的视角,让观众从详细事件的枝节脉络中了解人物的全貌,展现女性角色在结构性压迫和特定情境下的复杂选择,而非先入为主地冠以或“善”或“恶”的二元判定。
无论是《乌云之上》还是《沙尘暴》,当更精妙和高超的叙事技法运用于悬疑故事中女性人物的书写,我们可以预见,这种对女性主体性的认同、对真实困境的清晰勾勒、对性别视角的转换拓新,无疑有利于吸引更多女性观众入场,对于拉动市场大盘有着重要作用。
从“半部好剧”到“一出好戏”
国产悬疑剧需要什么?
尽管在《狂飙》和《漫长的季节》之后,国产悬疑剧的影响力始终在小范围出圈逡巡,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悬疑品类作为市场刚需,正在不断卷出品质新高度,且转型变化仍在持续发生,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是“长剧向短”。
在近期播出的悬疑作品中,《沙尘暴》共有12集体量,均集时长在1小时左右;《乌云之上》规格在17集,约一周周期内成功收官;《棋士》相较集数最多,却也控制在20集上下。有深度,不冗长,想让谜底的钩子下得准确有效,适当减少体量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其次,重塑“地方性”怀旧美学,是国产悬疑在影像美学、地域特色上开发出新风格的另一途径。在现存的悬疑剧中,我们看到语言、风俗和伦常等文化属性的异质化呈现。
譬如,《隐秘的角落》发掘出了重庆在“赛博之城”外的冷峻神秘;《平原上的摩西》展现了东北老工业区于时代奔流下的转型;《边水往事》再现了热带雨林环境下的村寨市集,在生活流厚描中带给观众以新颖的审美体验;包括本次《沙尘暴》在对西北粗粝美学的探索。

最后,完成“一出好戏”的创作核心,实质上是要保障从叙事、影像到配乐的系列整体性,编织出一套从文本到视效均可经考究的风格化框架。虎头蛇尾、厚此薄彼,往往难以逃过沦为“半部好剧”的宿命。
目前,面对把控愈加严格的审核尺度,创作者更多选择着重从社会化推理入手,让犀利透彻的文本形成强有力的钩子。这就意味着创作者在前端开发时,需要尤其注意结构的逻辑性与扎实度,尽量规避通过奇观性画面形成争议性话题,走入“高开低走”的捷径。
从储备上看,2025年无疑是悬疑剧大年。能否通过高质量作品重新为长剧市场注入信心,能否让好剧不再“明珠蒙尘”实现破圈传播,我们在等待悬疑品类的下一出好戏。
主编:罗姣姣
文:张芷潇
排版:张芷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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