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邻居的老公每月只回来一次。有次我好奇问她:"你老公一个月才回趟家,能受得了啊?"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问题实在太唐突。林姐正在小区花坛边给流浪猫喂食,手一抖,猫粮撒出一小把。她很快恢复平静,笑着说:"习惯了,他跑长途货运,在路上的时间比在家多。"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我蹲下来帮她把撒落的猫粮拢到一起,指尖碰到冰凉的水泥地,才发觉秋末的傍晚已经挺冷了。林姐搓了搓手,我瞅着她指关节有点红,像是冻裂过又长好的样子,就问:"这天儿都穿薄棉袄了,你咋还露着手?"她往花坛沿儿上坐,从兜里摸出个毛线团,针还别在上面,"给老张织件厚毛裤呢,他跑北方线,车里暖气时好时坏,穿厚点踏实。" 流浪猫吃饱了,蜷在她脚边打呼噜,她拿针的手却没停,银针在毛线里穿梭得飞快。"你还会织这个?现在年轻人都买现成的了。"我有点惊讶。她笑出声,针脚顿了顿:"买的哪有我织的合身?他腰上有块旧伤,我特意在那儿加了层绒,护着点暖和。"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个旧手机,不是智能机,屏幕边缘都磕掉漆了,"你看,这是他上次回来拍的,说我织的毛背心穿着比羽绒服还热乎。"照片里男人穿着灰扑扑的毛背心,站在货车旁边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背景里的戈壁滩看着都透着风。 正说着,她那旧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两只老虎》,挺老的调子。她赶紧接起来,声音一下软了:"到哪儿啦?""哦,进陕西地界了?""孩子今天在学校得小红花了,回来跟你说。""你别买服务区的饭,贵还不好吃,我给你包的酸菜饺子冻冰箱了,回来煮给你吃。"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毛线针又动起来,"他说今晚能到服务区歇脚,明儿下午就能到家。"眼里亮堂堂的,像落了星星。 第二天下午我下班回来,刚进小区门就听见孩子嚷嚷:"爸爸!爸爸!"循声望去,林姐家楼下,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正把个小男孩举过头顶,孩子咯咯笑个不停,男人脸上全是胡茬,看着挺糙,动作却轻得很。林姐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快放下来吧,累不累?先喝口水。"男人把孩子放地上,顺手接过保温桶,拧开盖子就喝,"不累,路上顺,比预计早到俩小时。"我瞅着他喝的不是啥好水,就是凉白开,可他喝得挺香,喝完还咂咂嘴:"还是家里的水甜。" 后来有次周末,我去菜市场买菜,看见林姐和她老公也在。男人推着小推车,林姐在前面挑菜,俩人时不时凑一起嘀咕。走到卖生姜的摊子前,林姐拿起块生姜闻了闻,放下,又拿起另一块,男人就在旁边说:"买那块带泥的,新鲜,你泡红糖姜茶不是就爱用这种?"林姐白他一眼:"就你懂。"嘴上这么说,手却把那块带泥的生姜放进了推车。路过卖毛线的摊子,男人停下脚步,指着一团深蓝色的毛线说:"这个颜色好看,给你织件毛衣呗?"林姐笑他:"我给你织还不够,你还想给我织?你那手笨的,缝个扣子都歪。"男人嘿嘿笑:"学学就会了,你教我。" 回家路上我碰到他们,小推车里塞满了菜,男人还拎着个大西瓜,林姐手里攥着个小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我问买这么多菜啊,男人接话:"明天我就得走,多买点,她一个人带孩子,省得老跑菜市场。"林姐在旁边捅了他一下:"说这些干啥。"可脸上的笑藏不住,像刚晒过太阳的被子,暖洋洋的。 前阵子小区搞广场舞比赛,林姐也跟着凑热闹。排练那天晚上挺冷,她穿得单薄,跳着跳着就咳嗽起来。我正想跟她说披件衣服,就看见她老公不知啥时候站在队伍边上,手里拿着件厚外套,看她停下来赶紧递过去:"披上,别冻感冒了。"林姐有点不好意思,"你咋来了?不是说跟战友喝酒吗?"男人挠挠头:"喝一半想起来你今儿排练,怕你冷。"周围跳舞的阿姨都笑:"瞧瞧这模范丈夫!"林姐脸都红了,却把外套裹得紧紧的。 我这才琢磨过味儿来,他们俩确实聚少离多,一个月就那么几天能待一块儿。可那些藏在毛线针里的惦记、凉白开里的甜、菜市场里的嘀咕,还有深夜送外套的脚步声,早把那些赶路的日子、等信的时光,都缝成了密密匝匝的日子。就像小区门口那棵老槐树,平时看着普普通通,枝桠却一直悄悄往一块儿长,风一吹,叶子碰叶子,沙沙响,全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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