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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黄土高原冻得像铁板子，天刚亮，戴应新就带着几个人，拎着工具，从山脚下一步步爬上去。

风刮得脸疼，手都伸不出来，没人说话，鞋底子踩在干裂的土地上“咯啦咯啦”响。

他没说累，也没说冷，就盯着前头那一片乱石堆发呆。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地方不是普通山沟，底下压着的，可能是一座没人记得的城市。

1958年第一次来这儿，那时候他还年轻，记录过这儿的情况，被当作一般遗址随手记进档案。

可他一直觉得不对劲。

这次回来，他不是路过，是专门为了它来的。

那块地，一直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到了地方，几块土墙还残着，断断续续的，看不出个完整样子。

可他蹲下身子，捡起一块陶片，翻过来看看，又拿手擦了擦泥。

他眼里一下就有了光。

不是村落，也不是墓地，这是城，是个大得惊人的古城。

可话说回来，那个年代，搞考古靠的是两条腿和一把铲子。

山路不好走，设备也没几样，全靠人。

那次勘探完，资料记下了，遗址还是封存了。

一等，就是三十多年。

到了2010年，政策松了，设备上来了，拨款下来了，戴应新那帮人终于又进山了。

这次不一样了，有无人机，有探测仪，原来靠眼睛和手摸，现在能看全貌了。

航拍图一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哪是个遗址啊，简直是史前的超级都市。

总面积四百万平米，听着都头皮发麻。

更离谱的发现是2012年那个夏天。

一个小伙子在整理内城墙的时候，发现墙缝里有光亮的东西。

他喊人来，小心抠出来一块玉璜，玉质细腻，雕工漂亮。

没几天，墙里接连抠出了几十块玉器，玉铲、玉刀、玉璧，啥都有。

到后来，数不过来了，整整两千多件。

这些玩意儿不是随便埋的，是嵌在墙里的，像是有意为之。

大家一开始都懵了，墙里放玉？这得多有钱才干得出来？后来几位老专家坐下来合计，这不是炫富，是仪式，是祭祀。

在石峁人的观念里，玉是护身符，是神灵的媒介，嵌在墙里，就是希望城墙能挡灾避祸，保住城池。

这地方可不是随便搭个土堆，整个城市分三层：外城、内城、皇城台。

外城东门是个大工程，门口有围墙，有关卡，设防一应俱全。

而且那门不是一堵墙开个门洞，是一整套防御系统，里头还有瞭望台，看得出当时人对防御的重视程度。

最亮眼的皇城台在整座遗址最高处，算是统治阶层的地盘。

那地方挖出来的器物，精致得离谱，和普通居住区一比，高下立判。

说明当时已经有了阶层分化，社会结构也不是松散的部落，而是有组织有管理。

再往里走，有作坊区，专门生产陶器、玉器、金属器。

这说明手工业已经专业化了，不是谁都会做，得有技术。

还有行政区，处理事务的地方，整个城市功能齐全，这种规模和结构，基本上能对标早期国家。

关键在于，这地方不是中原的延伸。

考古队取了几具骨骼样本，送去做基因检测。

结果出来，石峁人是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不是从中原迁过去的。

这点很重要，它说明，中华文明不是某个地方一枝独秀，而是多地并发。

石峁，是北方的代表。

石峁人怎么生活？靠天吃饭，种的是旱地作物，粟、黍这些。

他们用石犁骨耜种地，用陶釜熬粥。

猪养得最多，其次是羊，还有牛和狗。

骨头上有切痕，说明他们吃肉也讲究方式，已经有了分割和料理的手法。

住的房子多是半地穴式，冬暖夏凉，里面有灶台和储藏室。

考古队还在房子里发现了火炕的痕迹，北方冬天冷，靠火炕取暖，是从那时候就有的传统。

衣服方面，他们用纺轮和骨针制衣，穿得不光是为了保暖，也开始讲究身份了。

上层人物佩戴玉饰，穿得讲究，平民则简单实用。

精神生活也不差。

乐器、陶像、舞蹈图样都有，说明他们有节庆，有仪式。

祭祀坑里有烧骨灰，还有器物陪葬，说明他们有宗教信仰，信神敬祖。

戴应新在这片土地上干了一辈子，没出名，也不在乎这个。

石峁从一个档案角落里的名字，变成了世界级发现，他心里有数，这事成了。

他的团队后来还入选了国家级研究项目，石峁被列入了“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算是国家给的肯定。

很多人后来问他，值不值。

他只是笑笑，说话不多。

他知道，这座城值。

这不是一堆土砖，这是人留下的痕迹，是四千年前的脚印，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石峁的考古工作还在继续，很多东西还没挖完，还有的地方根本没动。

现在这片遗址已经设了保护区，普通人不能随便进去。

团队还在轮换，设备一年比一年好，可戴应新已经不在现场了。

他最后一次离开石峁，是坐着单位的中巴车。

车开出遗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参考资料：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石峁考古队研究报告》

《华夏文明探源工程研究成果集》（2023年版）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北方考古中心资料汇编》

《遗传学前沿》杂志，2022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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