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联社9月30日讯(记者 张良德 王平安)今年夏末秋初,太行山区的一些野山比往年要热闹许多,住在山脚下的村民天不亮就带着口袋和镰刀上了山,直至太阳落山方才背着装满酸枣的口袋回家,估摸着一天又挣了三五百。
年初,在城里打工的刘明也辞去了原本收入还不错的工作,回到了陕西秦岭山区的老家,包了60亩山坡,买了种苗,种起了酸枣。秋天到了,他坐在山坡估算着今年的收成,期盼着明年的丰产。
一家大型园林绿化企业主动减少了工程承揽,跨界开了一家一年只开工4个月的酸枣仁加工厂。看着火热的加工车间,经理也庆幸着自己独到的眼光,憧憬着未来的上市之路。
有中药制药企业则因为成本压力太大,关停了运行多年的生产线,将年销售额上千万的药品主动撤网;也有药企选择扩招销售人员,想要抢占市场需求。
酸枣仁价格疯涨,产业上下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化着,由于产业化仍处于起步阶段,业内预期高价酸枣仁的行情或将持续。目前,行业亟需配套的政策引导和监管,以使产业发展更加规范化。
而小小的酸枣仁也只是中药材市场的一个缩影,一类药材爆炒,投资者蜂拥而上,数年过去,周期不再,又或是落得一地鸡毛。
收获季的酸枣树(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抢青盗采、上山砍树,小小酸枣引人疯狂
从8月开始,就有各地的收枣商在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陕西等酸枣产区收青酸枣。而酸枣价格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走高。石家庄市赞皇县的酸枣收购商李达告诉财联社记者:“今年酸枣收购价格比往年都高,8月起步就是5元一斤,后来就一天一个价,现在最高15元一斤。”另外有井陉县的当地人士表示:“今年本地的酸枣收购价格在13元一斤。”
13-15元每斤的收购价格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水果,收购商开出的高价也刺激了一部分人上山采酸枣的热情。
李达感慨道:“一斤十几块钱,从没见过这么高的价格,很多人都上头了。”
高价酸枣催生了“疯狂”的采枣人。赞皇县玖汇生物公司相关负责人吕经理告诉财联社记者:“公司在赞皇有一万亩的酸枣林,虽然也有人日夜值守,但经常有人盗采,防不胜防。”
对于盗采,吕经理表示目前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价格太贵了,摘上几十斤就挣几百,抢到就是赚到,我们面积太大了,实在看不过来。”
在高价刺激下还出现了酸枣抢青。李达表示:“这两年抢青太严重了,枣子还没熟就摘走了。还有人为了方便采摘直接砍树敲果,根本不考虑以后的产量,去年陕西一些地方收货比较多,但由于破坏厉害,今年的产量明显不行了。”
对于抢青和盗采,河北、山西、山东、陕西等各地市、县、乡镇各级地方政府也纷纷出台禁令,如石家庄赞皇县政府在8月发布了《关于禁止酸枣抢青和破坏性采收酸枣的通告》,规定9月20日之后才能上山采摘酸枣,但成效不显,无视禁令的采枣人仍争先恐后提前进山采枣。有当地人表示:“抢青的根本管不了,警察抓住了也只能批评教育一下。”
某收购商酸枣及酸枣核晾晒场(图片来源:财联社记者摄)
酸枣产业化刚起步,预期高价行情仍将持续多年
让采枣人陷入疯狂的不是酸枣本身,而只是酸枣中间小小的酸枣仁。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酸枣仁价格一路从500-600元/公斤的价格攀升至1000元/公斤以上。目前虽然已到酸枣产新季,但今年酸枣仁的价格并没有因为新果收获而价格下滑,目前酸枣仁价格依然保持在1000元/公斤的价格附近。
检查新酸枣枣仁出仁率(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有业内人士认为,酸枣仁价格走高主要是因为目前酸枣仁以野生资源为主,而没有形成规模化种植,市场供给量不足且产业化低。
赞皇县一家药材加工企业的负责人白齐对财联社记者表示:“这几年酸枣仁产量大概8000吨/年,因为现在99%可能都是野生的,种植的很少,破坏采摘和抢青都影响产量和出仁率,所以这个量(酸枣仁产量)一直没有上去,从去年才逐渐有种植的,估计等种植的到一定量之后才会让价格逐渐下来。”
高价助推下,种植酸枣的人从今年开始大量增加,同时酸枣苗的价格也在上涨。刘明告诉财联社记者:“我就是今年才开始种酸枣,当时一棵苗大概2.5元。”
而记者以购苗人的身份联络了河南一家酸枣苗基地,该基地一位负责人称:“现在一年苗价格4元,两年苗价格6元。”
种植户和育苗基地的负责人对酸枣仁市场的判断趋于一致:“现在种植的产量很少,估计酸枣仁价格还能维持五年以上的高价。”
除种植领域外,酸枣仁加工领域也刚刚进入产业化。石家庄市赞皇县孤山村,这里一个村的酸枣仁加工量占到全国的七成左右,但当地过去多采用水洗酸枣的方式加工去除果肉,造成较大污染和浪费。
近两年当地禁止了粗放的水洗酸枣加工。吕经理告诉财联社记者,过去洗一吨酸枣用三吨水,公司新生产线去年投产,采用干湿法结合的方法清洗酸枣,节水95%以上,日处理能力达到了2000-2500吨。
酸枣仁市场价格走高的另一个原因是市场需求的变化和资金的推涨。
财联社记者在孤山村采访的过程中,一位正在晾晒酸枣的收购商表示:“现在酸枣仁价格好,卖得也好,基本上比较好的货都直接给药厂供了,稍微差点的卖到安国、亳州(的药材市场)。”
北京盛世康来中医营销策划有限公司董事长申勇对财联社记者表示:“现在酸枣仁主要用在治疗抑郁和安神助眠一类的中药。”
上述两大市场需求近年来呈上涨趋势。根据Frost&Sullivan数据,2021年中国失眠症患者2.8亿人,约占中国总人口的1/5,预计到2030年,患者人数将增加至3.3亿。2021年失眠症药物(不含中药)市场规模123亿元,预期2030年市场规模将增至212亿元。未来五年,中国抗抑郁药物行业样本医院市场规模将保持12.7%的年复合增长率,并将于2022年底超过184亿元。
中国失眠患者人数(图片来源:Frost&Sullivan、力鼎产业研究网)
任职于河北地区一家大型中药企业采购部的李达告诉财联社记者:“由于疫情后对于安神类药物需求的增长,现在酸枣仁市场的需求有比较大增长,根据我熟悉的部分饮片厂的反馈来看,那边的酸枣仁需求大概增长30%-40%,有的医院端增长40%-50%。也有一部分中成药企业的需求增长,整体来看估计需求增长有三成左右。”
白齐告诉财联社记者:“现在很多神经相关的中成药都用到酸枣仁,现在产新季价格都没有回落,估计等产新季过去后价格还会涨,现在我这有十几吨,不着急卖。”
药厂停产撤网,药店没货,医生不敢开
酸枣仁价格居高不下,部分以酸枣仁的为主要原料的药物出现了停产情况。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数据显示,目前生产枣仁安神颗粒/胶囊产品的企业有15家,财联社记者逐一联系,包括康惠制药(603139.SH)在内的多家药企表示,由于原料成本涨幅过高,现在已暂停生产枣仁安神相关药品。
有一家甘肃药企业务人员告诉财联社记者:“目前公司枣仁安神颗粒产品由于原料价格原因,现在只做北京、上海地区的院内市场,不能向OTC市场供货。”
另有药企业务人员表示:“公司枣仁安神颗粒产品目前有货,但是现在价格比之前翻了将近两倍,现在出厂价比去年售价还贵,成本涨得太多,我们这个药在招标平台都申请撤网了。”
健康元(600380.SH)生产的太太静心口服液也以酸枣仁作为主材之一,据公司人士介绍,目前公司产品正常生产,原料涨价的问题确实对产品有影响,但是现在太太口服液市场属于恢复期,规模还比较小,对公司影响不大。
李达告诉财联社记者:“现在确实部分酸枣仁产品价格和成本出现倒挂,要知道,由于成品药如果走招标的话是不能提价的,所以有的(企业)停止了生产,也有的直接从招标平台撤标。大组方的一些药品成本也有影响,只有一些附加值比较高的产品现在受到的影响还比较小,比如以岭药业(002603.SZ)的参茸养心胶囊。”
有知情人士告诉财联社记者,今年以岭药业参茸养心胶囊销售增幅明显。李达表示,由于市场需求增长,以岭药业的晚必安和枣葚安神口服液市场销售增长也较好。财联社记者致电该公司销售部人士获悉,目前公司上述两个产品正常销售,没有受到原料涨价影响生产。
李达表示:“虽然市场需求有增长,但目前价格确实太高,药厂现在都是谨慎按需采购。”
除部分药企产品停产外,零售渠道也出现产品断货。有石家庄地区药店工作人员告诉财联社记者:“现在店内只有一个枣仁安神胶囊,颗粒早就卖完了,断货有一段时间了。”
根据美团买药及淘宝买药搜索结果,记者所在地区目前仅有两三个品牌的枣仁安神颗粒/胶囊产品可查,部分产品价格较之前有所上涨。
而中医医生则多认为,当前酸枣仁价格“太贵了”。有大夫对记者表示:“现在酸枣仁价格过高,我用药也头疼,如果开含酸枣仁的药,患者承受不了,伤寒杂病论原方使用酸枣仁要四两(200克)左右,这个谁用的起,现在减量了有时候也不行,几副药就可能好几百,所以能不用酸枣仁的也就不用了。”
一颗酸枣仁,也只是今年以来中药材价格暴涨的一个缩影。从去年至今,常用中药材中的党参、黄芪、丹皮、黄连、丹参、当归等价格涨幅达到两至三倍,对中成药的生产成本产生较大影响,而终端招标价格固定,对部分依赖院内或招标市场的药品造成一定影响。
(李达、白齐、刘明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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