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岁的黄德义，至今保留着一张年轻时的摆渡照片。

照片上，一家人和岳父坐在两条木船捆扎成的摆渡船上，都显得很年轻。

黄德义一家人的旧照

“1939年，我的爷爷就在这里摆渡。1970年，我的父亲在这里摆渡，送乡亲们离乡返乡。90年代，我的两位哥哥在这条河上摆渡……”

洮儿河流域的洮南市区至瓦房镇段共70公里长，涨水时，河面足足有上百米宽，溺水的人无法计数。

2014年，振林村五个屯的数百户人家，终于告别千百年来的船渡历史，进入了“桥”的时代。

说是桥，其实是13条铁船搭建的。建桥的人，是黄德义和亲戚们。

黄德义搭建的浮桥

如今，当年架桥用的铁船，被抛弃在村里空地上，钢板约有5毫米厚。

黄德义说，“当年焊这些船，每条花1万元左右成本，13条船就是13万多元。”

焊船、搭桥的钱，他拿出了大半，其余是亲戚筹款，还有部分贷款。

但好景不长，数百户村民拥有浮桥没几年，桥就被拆除了。

2016年4月、2016年9月和2017年11月，洮南市水利局三次给黄德义下达《行政处罚通知书》和《责令限期整改通知书》，每次罚款1万元，并让他拆除浮桥。

因为这个事，2019年黄德义就被刑拘了，说他是寻衅滋事。

受到牵累的，还有和他一起出资贷款建桥的17名家人和亲戚。

浮桥被拆前后，这座村庄到底经历了什么？橙柿互动随机联系了当地多位村民……

“老黄不主动收钱，我塞给他”

浮桥拆后，河西的振林村人眼巴巴望着河东的平安镇，近在咫尺，却也遥远。

50多岁的村民李大姐，提起浮桥的事，她一声叹息。

她告诉橙柿互动，有浮桥的那几年，真是特别方便。现在没有桥了，出行也不方便。

“没有桥了，必须要绕道。村民办事需要去白城，现在要绕道七八十公里，搭私人的车到白城，单程150元左右。如果要车等你，还得加钱。”

村里人称现在没有桥，只能绕道

橙柿互动问她，为什么不乘坐公交？

大姐说，“公交不方便，早上6点、8点各一趟，一个人25元。但返程是下午两点多，过了点就回不了家。

“冬天上冻结冰的时候，为了不饶远道，很多人想踩冰面过河，但最终也不敢走，怕掉下去。

现在又回到了河东河西的年代，你只能眼瞅着对岸。”

洮南市区和瓦房镇隔着的洮儿河

谈起黄德义建浮桥收费的事，李大姐说，“大家图方便，但不能让人家白服务，他出钱出人有成本的。

“他从不向本村人主动张口要钱，有人就硬塞给他三块五块的。

“我来回走他也不要钱，但自己会不好意思的，偶然主动把钱塞给他。

“这事是有人眼馋，心里完全不平衡告状。我没见过也没听说他强向哪个人要钱了，实话实说。”

那年拆桥，大姐说自己没去现场看，“唉！以后出门不方便了。”

用船带村民去对岸看病

有人很快“通风报信”告状

48岁村民卜大姐告诉橙柿互动，现在出行特难特难，到对岸必须绕行70多里地。

“拆桥当天，我们不在家。当听到桥拆了，都特别气愤，这影响太多的事。原来办个事一脚油门就到对岸，现在过不去了。”

卜大姐说自己至今记得拆桥后的一桩事，那是2021年6月份，老黄用船“渡”了自己一趟，结果还被人告了。

橙柿互动问她为何记得这么清楚？大姐说，那段时间，她身体不好，倍受胆结石的煎熬。

“对岸的平安镇有扎银针的大夫，那时候没了桥，老黄到对岸整地，顺便用船把我捎带过去。是人在船上拉着绳子，把船拖过去。

“第二天就不行了，有人把他告了。谁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但为人民服务的事，你告啥。”

橙柿互动就此事联系了黄德义求证，他回忆了一下很快记起了，“村里人要看病，我又不能放手不管。记得是中午，那天挺热。

“结果有人告了我，派出所就来人了，结果我正在对岸。没看到我，他们碰到了一个捕鱼的村民，教育批评了几句。可能这个村民怼了几句，就被带到派出所了。

“我回去早一点，也可能被带走调查。”

“有浮桥那几年，从没人掉下河”

年过五旬的村民林师傅向橙柿互动回忆说，“小时候，洮儿河这里没有桥，我们就坐老黄父亲和哥哥的渡船过河，两岸的人都是这样来回走动。”

黄德义什么时候建的桥，林师傅说他记不清楚了，但他肯定地说，“这桥对我们很重要！

“特别熟悉的村民或要好的，老黄从不收费的。

“一般关系的村民也正常主动给他，也就5块钱。要知道，不走桥绕路的话30多公里，5块钱连油钱也不够。

“收少量的费用，也合理正常，现在桥拆了，大家也不方便了。

林师傅说，拆桥的时候，没听过有关部门征求过谁的意见，为什么拆的，大家也不清楚。

“但这座桥在村庄的存在，应该是有必要的，都方便了村民的出行。

“有浮桥那几年，从没人掉下去，没有出过安全问题。”

“浮桥对村庄意义相当大……”

儿子就读白城三中的那几年，村民张师傅感叹，“有桥真方便。”

“我经常去白城给孩子陪读，现在儿子大学毕业已经参加工作了。谁不想把孩子送到好学校，白城一中、三中都是好学校。

“现在没了桥，绕行70多里，搭车一趟140元，过去有桥，车费50元够了，差很多。

“河上现在没了浮桥，只有一条渡船，当年拆浮桥留下来的。人可以坐船过去，如果是车或农用机械，就过不去，只能绕远路。

“可以说，大多数村民都支持老黄的浮桥。五块钱十块钱正常范围，合情合理，你觉得不对可以选择不过。

“但浮桥拆了，找哪里说理？现在人的思想觉悟都不一样。

“这座桥方便了很多很多人，从振林村到平安镇的这座浮桥，意义重大，相当大。”

当事人黄德义，

“并不恨法官，他还是有正义的……”

7月9日，就黄德义的浮桥事件，有媒体记者联系到瓦房镇政府。

针对网上有声音指出，黄德义在搭建浮桥过程中存在把道路挖烂的情况，镇政府工作人员予以否认。

工作人员表示，也不存在黄德义垄断浮桥过路的情况，“修道怎么还能挖路呢？桥要是不好走，也没有人会选择从这里走。”

这几天，来采访的媒体太多，黄德义忙碌中，还是抽空接受了橙柿互动采访，他口气有些疲惫。

对于家族18口人获刑这事情，老黄说的话有些令记者意外——

“其实我不恨主审案子的孙利法官，反而有些感激他。其实不少记者问过同样的问题。”

记者有些惊异：为什么会这样？

老黄说，“第一次看到检察院的公诉书，我看得明明白白，建议量刑是四年起步。”

他说看到量刑建议后，自己受点惊吓，直到和其他17名家人亲属集体出庭受审。

判决书截图

他谈起了见到孙利法官时的印象，“个子挺高，他不像坏人。用我的眼光看，他还是有正义感的，最终判了缓刑。”

橙柿互动问他：那为什么还网络举报孙利冒名高考的事？

老黄说，“举报他，实在是出于无奈！我实在找不到出路和突破口。再说，我认为自己这个行为也够不上刑责。”

橙柿互动·都市快报 记者 程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