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个显眼包。”今年冬天，很多“南方小土豆”来到哈尔滨冰雪大世界，是为了看这个叫“冰城左右哥”的东北“显眼包”。
去年12月，哈尔滨文旅最早发布的“我姓哈”宣传视频，就是左右哥参与录制的。他带“万人跳兔子舞”的视频就频频登上抖音热搜榜，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冬天，他已经在冰雪大世界的舞台上主持了12年。
“看到他下台，千万拽住，别松手，不然他会被粉丝‘劫走’。”一位当地媒体同行提醒。在表演最后10分钟，观众区已经有人流涌向舞台出口，排队等待和左右哥合影。
2023年12月18日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开园，“冬季限定网红”左右哥回到舞台表演。他也没想到，家乡哈尔滨会成为今年第一个网红城市，每天换着花样地宠外来客人，城市热度不断攀升。在冰雪大世界带头蹦迪的左右哥，也成了“冰城”必打卡网红IP。
“左右哥”展示手机桌面 摄影：李明子
去年12月29日，左右哥直播间人数突破10万，如今距离开园不到一个月，粉丝已经增长了200多万。
“之前左右哥游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现在已经是现象级网红。”左右哥助理野路说，1月2日晚，公司连夜拉人开视频会议，专门组了一个十几人的技术支持团队，第二天从杭州飞到哈尔滨，支撑左右哥账号运营。
每天晚上八点半在冰雪大世界演出结束后，团队要一起开会复盘，到凌晨才能收工，第二天上午则排满了媒体采访。左右哥直言，“火了”之后最强烈的感受就是“困”，平均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左右哥本名姜可东，之前在社交平台的名字一直是“主持人腾跃”。原来从事婚庆主持，“腾越”这个名字还是他专门花200块钱找人起的。2019年后，观众习惯了叫他“左右哥”，他的主业也逐渐过渡到冰雪大世界，社交平台的名字改成了“左右哥”。“我现在的声音和形象好像不太适合从事婚庆这么浪漫的事了。”他自嘲说。
比起“意外走红”“未来规划”等话题，左右哥聊“过去”时最松弛，“我出生在动力区，就在火车站后身儿，从小在那长大”。
曾经的哈尔滨电机厂、哈尔滨汽轮机厂和哈尔滨锅炉厂合称“三大动力”，和“十大军工”一起撑起了哈尔滨国有工业，是“冰城”人的骄傲。只不过自报家门时，他才会突然想起，“动力区”已经成为历史，现在是新香坊区的一部分。“准确说，我是香坊人。”
从舞台走到临时办公室只有二三十米，这个集装箱改建的房间被从杭州运来的器材占满。直播结束后，技术人员忙着清点设备，助理紧盯手机时间，在几个口播任务和晚间会议开始之前，左右哥在临时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专访。
“直播穿的棉裤是我妈亲手缝的，塞了一斤半棉花”
中国新闻周刊：“左右哥”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左右哥：1992年，我6岁时第一次看冰灯，在兆麟公园，当时还叫“冰灯游园会”，哈尔滨还没有“冰雪大世界”。游园会门票20元，滑梯另外收费，我爸当时一个月工资230元，全家去看一次冰灯就花了80元。小时候想，要是能住在里面就好了，哪怕多待一会儿也行。老话说，“小孩千万别瞎许愿”，长大之后，我陪伴了“冰雪大世界”十二年。
2011年我从本地一家汽车生产企业辞职后，从事婚礼主持。在一次婚礼现场，被现在的节目负责人李晓曼大姐发现，她觉得我的声音适合冰雪大世界的舞台，就这样开始了合作。
冬天的哈尔滨零下二三十度，室外站不了多长时间，最初是想带观众一起活动起来，热热身，又怕“蹦蹦跳跳”会摔倒，就把大家熟悉的兔子舞改成“左脚、右脚”的方式。我从2017年开始玩互联网，2018年网上就有“左脚、右脚”的视频，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声音是我。
2019年在冰雪大世界演出，收获了一大批观众，粉丝从5万涨到了60万，“左右哥”也是从那时候叫起来的。网友调侃我是“冬季限定网红”，是冰雪大世界成就了我。
现在每天在户外表演和直播的时间有4个多小时，很多人问我，左右哥你不冻嘴吗？我说我嘴一直动，就不冷。把谁扔冰窖里十来年，都能练出来。我每天直播穿的这身花棉袄，上衣是买的，199元包邮，棉裤是我妈亲手缝的，塞了一斤半棉花。
中国新闻周刊：每天的“失物招领”环节，甚至可能比演出还受欢迎，这是什么原因？
左右哥：每天第一场演出30分钟，“失物招领”环节大概15-20分钟，有丢身份证的，有丢孩子的，大家在网上看着好玩，但我必须声明，这不是个节目。有些游客是“真丢”，真着急，有些是想被“念名”，上台“找老公”“找媳妇”，老公、媳妇就在台下举着手机拍视频。这样的情况在2019年的时候就有，现在更多了。
说实话，我们非常欢迎观众互动。但天气这么冷，大家热情高涨地来看节目，都不容易，也希望大家互相体谅，照顾其他观众的感受。
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我会尽可能满足朋友、游客的要求，拍照也好，和他们的家人视频打招呼也好。但如果真的有工作要忙，我也会很礼貌地和大家说明情况，“对不起，有个工作能不能先让我去处理。”完事再回来，并不是拒绝大家。
如果有人真的提出很过分的要求，我也会调侃一句，“多冒犯啊”。
图为舞台上的“左右哥” 来源：受访者提供
“人倒大霉不过三年，前提是得踏踏实实做事”
中国新闻周刊：突然受到这么高关注，会忐忑吗？
左右哥：去年12月29日正演出的时候，团队工作人员突然很激动，说直播间人数“破10万了”，我把手机一撂，“爱咋咋地”，我继续演我的。
其实“最飘”的是2018年，粉丝刚从200多涨到5万的时候。第一次有上万粉丝，就像中彩票一样，都不觉得我是哈尔滨的，觉得哈尔滨是我的。结果遇到了骗子，账号丢了，又重新找回来。后来粉丝涨到60多万，就淡定很多，我妈还嘱咐我“别飘”，我说“那行”。
之后两三年，真挺难的。2020年，冰雪大世界就开了19天，关园后，我自己在里面直播了二十多天，线上几千人，台下一个人没有，空空荡荡。我儿子特别喜欢中央大街，那几年，我天天去中央大街直播，半条街都关着门儿。
哈尔滨人不服输。这帮“冰雪人”知道就算开园看不了几天，也必须干，要的就是个态度。我父亲是建筑工人，母亲是普通工人，他们教我打开格局，也教会我隐忍，用他们的话说，人在顺境不能骄，在逆境不能慌，在绝境一定要自信。
2022年，网上舆论低沉，我也想出去闯，就去了“短视频天花板”杭州。到了才发现，自己年纪太大，人脉、资源都在老家，想在新地方重头开始不现实，“学习”了两个月，又乖乖回来了。我爸跟我说，孩子你记住，人倒大霉不过三年，前提是得踏踏实实做事，别偷奸耍滑。
大家说我这次“爆火”，是现象级网红，但我自己心态已经没有太大起伏了。前些天，账号粉丝刚涨过200万的时候，我妈打电话问我“每天觉够不够睡”，我说“不够”，她说“行，不唠了”，就完事了。
中国新闻周刊：每天至少十万人涌入直播间，账号一个月涨粉200多万，“火了”之后，工作和生活有哪些变化？
左右哥：最大的改变就是，睡觉和休息变成了很奢侈的事儿。结束表演后，在屋外冷静一会儿，抽支烟，脑子里想的都是，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儿、怎么完成。
最近多了很多采访，都约到了上午。下午准备演出，晚上演出结束后，线下和线上团队要一起开会复盘，讨论节目内容，优化直播，也是希望给观众带来更好的体验。前两天最累的时候，团队忙到凌晨四点多，第二天采访排在了中午。这个月以来，难得能有一天睡足6小时。
现在曝光度高了，自己平时大大咧咧“那一出”得收一收。我是工人家庭出身，性格朴实、说话直接，但有时在网上，不是所有观众都能接受我过于生活化的一面。
“弟弟妹妹长大了，回来看大哥，这就挺好”
中国新闻周刊：作为“80后”哈尔滨本地人，成长过程中见证了家乡发展的低谷期，如何看待如今哈尔滨因冰雪旅游再度翻红？
左右哥：大家都说哈尔滨是共和国长子。在孩子多的大家庭里，“老大”都有一些共同气质：为人踏实，勤劳低调，对家人不计成本地付出。但是嘴笨、不会说，最后被埋怨、“不落好”的往往也是老大。现在弟弟妹妹长大了，回来看大哥，这就挺好。
哈尔滨今年的火爆，也印证了一句老话，只要踏踏实实做事，老天都帮你。游客朋友说没有雪，今年哈尔滨就下了大雪。游客说想看雾凇，第二天江边就有了雾凇，你说多吓人。我在哈尔滨生活三十多年，见雾凇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城市也一样，哈尔滨的火不是昙花一现。从1963年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到现在，这条冰雪之路已经走了61年，再加上历史沉淀下来的美轮美奂的欧式建筑，和哈尔滨人热情的性格，让大家看到，在这么一座“洋气”的北方城市，有如此接地气的人民，还有得天独厚的冰雪资源，凭什么不能火呢？
这次哈尔滨出圈，我作为哈尔滨一份子，真的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哈尔滨，认识哈尔滨，然后爱上哈尔滨，来帮助哈尔滨。
原来在景区工作，认真对待游客是工作需要。现在哈尔滨火了，越来越多的游客来我的城市，我们看到了游客和游客之间、游客和这座城市的故事，作为东道主，看到大家热爱我所生活的城市，有种很强的归属感、认同感，更是掏心掏肺地对大家好，这就是哈尔滨人的性格。
现在每天演出，台下举起一排手机，起码十几个直播间。全国网友通过这些主播来看我的演出，我怎么能原地踏步？整个哈尔滨都在努力宣传家乡，咱不能拖后腿。
很多人问，会不会担心哈尔滨的热度消失，你以后怎么办？我现在每天都很充实，没体力想那么远的事儿。而且，担心没用，一个人或一座城市都不可能永远站在聚光灯下，就我来说，为所爱的事业和城市尽可能发挥光和热，就可以了。还是那句话，踏踏实实做事，剩下交给老天。
我们做演员这行的，有时候感性大于理性。前几天演出的时候唱《再见》，唱着唱着，心理就很不舒服，我不想在观众面前表现脆弱一面，但还是有感而发。我说：朋友们，可能您下次来哈尔滨，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很有可能我们不会再见，但是我在冰天雪地的地方，真心祝愿大家一切安好，有空常来。
东北人这种实在和热情，很多朋友可能受不了，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客套。
记者：李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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