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舟山沈家门。
一间拘留室里,空气凝固。
朱枫的指尖在皮衣夹缝里摸索,最终剥出的是金链和金镯,带着最后的体温。
黄金很重,超过二两。她看着它们,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然后,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她将这些冰冷的金属分批吞入腹中。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的抗议,也是最后的自决。
但特务们的动作更快。
警报响起,门被撞开,她被迅速送往医院。冰冷的手术器械探入她的身体,取出了那些寄托着希望与决绝的黄金。
任务,失败了。
她被押回台湾。从大陆到舟山,再回到海峡对岸,咫尺天涯。
策划并指挥这场抓捕行动的人,名叫沈之岳。
他当时是保密局浙江站的站长。一张由吴石将军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成了最终的线索。这张通行证本是朱枫回家的船票,却因叛徒的出卖,变成了她的催命符。
蒋介石的怒火从台北烧到了舟山。
密令下达,沈之岳在舟山沿海撒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五十万军民,被一遍遍地毯式筛查。空气里都是紧张的味道。
朱枫就是在这张大网里被找到的。
法庭之上,灯光刺眼。
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碎花旗袍,外面罩着深蓝色的毛线上衣。全副武装的法警站满了整个空间,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但她只是双手交叠,身体轻松地倚靠在栏杆上,神情镇定。那份从容,仿佛这里不是审判她的刑场,而是她家的客厅。
这场抓捕,让沈之岳在蒋氏父子面前,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他切断的,是当时我党在台湾最重要的一条情报线。吴石将军冒死送出的情报,包括台湾战区的战略防御图,金门、舟山的海防兵力部署,以及一份足以动摇国民党根基的……大陆游击战应变计划。
这些情报,曾被小心翼翼地送到毛主席的案头。
现在,这条线断了。
沈之岳这个名字,从此在蒋氏父子的信任名单里,排到了最前面。
时间,倒转回十多年前。
延安,风沙很大,窑洞前有一棵老榆树。
沈之岳,那时的化名叫“沈辉”,他发现树下多了一个记号。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烟盒纸。
他捡起来,展开。上面是用暗语写的两行字,约定第二天中午,在甘泉县的杜甫祠堂见面。
这是他和毛人凤约定的联络方式。
那一晚,沈之岳彻夜未眠。
去,还是不去?
延安的保卫工作,比他想象的要严密无数倍。到处都是警惕的眼睛,任何一个不寻常的举动都可能暴露。
这个突然出现的接头信号,是机会,还是陷阱?
天亮了。
他做出了决定:不去。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几天后,消息传来,边区保卫处在延安附近抓获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僧人。顺藤摸瓜,整个“汉训班”特务组织被连根拔起,三十多人落网。
那个约他见面的“同伙”,就在其中。
沈之岳的背后,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张烟纸,救了他一命。
他当初以教授助手的身份进入延安,表现积极,熟读马列著作,和同志们一起劳动,人缘极好。甚至得到了康生的公开表扬。
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戴笠给他的任务,是潜伏到核心。但延安的铜墙铁壁,让他无从下手。在中央机关短暂的收发工作,也接触不到任何机密。
最终,他被派往浙江敌后。
途中,他金蝉脱壳,恢复了真实身份。
离开延安时他明白,这里的红色土地,不属于他。
但戴笠依然重用他。能在延安潜伏那么久,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实在太少了。
下一个战场,是海岛。
大陈岛,风很咸,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沈之岳站在岛上,已经是政治部主任。蒋经国也在岛上。他们都清楚,解放军的炮火,随时会覆盖这个小岛。
失败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
蒋介石败退台湾后,日夜思念的,是奉化老家的祖坟。
沈之岳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派出心腹,冒着极大的风险,穿越层层封锁线,潜回浙江内陆。
任务只有一个:拍照。
奉化溪口,蒋母之墓、丰镐房、雪窦寺……一张张照片被秘密拍摄,冲洗出来,变成厚厚的一沓。
当沈之岳把这些照片放到蒋介石面前时。
蒋介石一张张地翻看,手指微微颤抖,眼眶湿润了。
从此,沈之岳成了蒋氏父子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解放军的进攻,如期而至。
张爱萍,担任浙东前线总指挥。一江山岛战役,是解放军历史上第一次陆海空三军协同作战。
战斗结束得很快。
大陈岛成了孤岛。在美国的介入下,岛上军民最终得以撤离。
沈之岳和蒋经国,就在那支撤离的船队上。
几十年后,北京,钓鱼台国宾馆。
深秋,落叶满地。
沈之岳和妻子住了进来。他患上了前列腺癌,已经扩散。他来北京,是为治病。
大陆方面提出可以承担费用,他婉拒了。
安排了一场特殊的会面。
来的人,是张爱萍将军。
两个曾经隔海对峙的对手,一个是大陈岛战役的总指挥,一个是当年岛上的高级特务。
坐下后,沈之岳开口的第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他说:来感谢不杀之恩。
指的是当年大陈岛撤退时,解放军没有追击。
张爱萍笑了。
他说,那你要感谢毛主席,如果是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历史的玩笑,成了这场世纪会面的开场白。
外界对这场会面有无数猜测。甚至流传出张爱萍为他写挽联的说法,说他是“一事二主,两边无伤”。
但张爱萍的夫人和罗青长的儿子都出面澄清:绝无此事。
沈之岳的身份,不是所谓的“双面间谍”。
那么,一个双手沾满烈士鲜血的特务头目,为何能在晚年得到如此礼遇?
公安部长王芳曾透露一个细节:沈之岳在澳门活动时,我方曾有绝佳的机会将他生擒,但最后放弃了。
这背后,是对一个事实的默认:各为其主。
对待敌人和对待叛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
敌人可以成为争取的对象,而叛徒,只有被消灭的下场。沈之岳从一开始就是国民党的特务,他潜入延安,从未真正背叛过自己的阵营。
他是一个敌人,而不是一个从我方叛变的“叛徒”。
第二年,沈之岳在台北病逝。
他的一生,落下了帷幕。
真正的答案,或许朱枫烈士在法庭上那从容的神情,早已给出。
坚定的信仰,从来不需要用敌人的态度来证明其伟大。
而那个曾经的对手,在晚年能来到北京治病,这份礼遇,恰恰说明了一个国家的自信与从容。
这场跨越海峡的会面,比任何历史评价,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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