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和尚，不少人脑海里大概会浮现那种面容平静、衣袍素净，每日反复诵经的身影。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和尚结婚，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可是社会变化复杂，世道人心，有时候就有那么一两件事，跳脱所有常规。比如，益姐的故事，就很不寻常。1974年，北京。那一年的风是带着尘味的。益姐出生在一个算得上优渥的军人之家。可家里虽不缺柴米油盐，情感却吝啬得让人难受。这种落差，比没钱还让人难熬。

父亲常年穿梭在部队和家之间，肩上的责任像磨不掉的沙砾。这些压力，最终变成母亲眼底的红血丝。家里井井有条，却没几声欢笑。年幼的益姐被早早送去单位托儿所，每天看着陌生的大人换来换去，渐渐的，夜里梦里只剩摇晃的灯和一地黑漆漆的影子。有一阵子，她以为长大就能好起来。

之后父亲终于退伍回家，原想着能热闹点吧。没想到争吵甚至更厉害。有时饭桌上，一个眼神没对好就爆发了。益姐只能低头，拼命忍着，怕说错话。这苦，没人能替她消解。时间一长，她夜里越来越常醒，觉得没边际。偶尔，她也会想，是不是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

来自家里的压力，像一道无形屏障，影响她每一天的情绪。她学会了避开冲突，也跟着母亲到处看医生、吃补药。那时候心理学书不多，益姐硬着头皮翻了不少洋文的资料，实在看不懂，就问同学。有次，她接触到了佛学书籍。这东西讲究放下与自省。她开始学着静坐、冥想，奇怪的是，头顶的阴霾竟然卸下不少。有点像突然点亮的灯，照得心里暖乎起来。

结果，她越钻越深。去过不少寺庙，也跟身边几个搞瑜伽冥想的朋友探讨，有时睡觉都在想着禅理轮回。五年时间，一半都花在异国禅修。她说自己像只流浪猫，总是想找个属于自己的片刻安宁，总是找不到。

到了2012年秋，38岁的益姐去了不丹。按现在很多人的想法，这叫“心灵旅行”吧。可对她来说，不过是换个山头呼吸。她专程去了虎穴寺，那儿多云又湿冷。山路难走，寺里诵经像水流一样绕在耳边。她跟着例行修行，时间一长，心里真静了。可是，修行结束那天，一个人闯进了她的世界。

寺里那年来了个19岁的小和尚，阿旺。人群中他太特别。青春干净，甚至有点傻气。益姐有点愣住。她说，看见阿旺的第一反应，脑海里浮出“丈夫”两个字。也许太荒唐。她年纪几乎是人家两倍了吧？可那感觉，又实实在在。要说冥冥之中有安排，她还真信了一阵子。阿旺那会儿刚成年，小小年纪在庙里待了十年多。佛门清规严戒，什么都要守。周围人对他未来寄予厚望，长辈、师兄们都觉得他靠谱。

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真话。他一见益姐，心也浮了。不知怎么，俩人就是能聊。寺里每天吃斋、打坐，偏偏时不时总能凑在一块。有时候他递她一盏茶，多看两秒，她的心就砰砰乱跳。阿旺原本很笃定自己的未来，可现在，哪儿还想得明白。刚开始他还对自己犹豫，说要坚守寺庙，但怎敌得过日夜相处的那点热乎劲儿？

最后，阻力来了。寺里还是那一套说辞，出家人不可动情。阿旺师父脸都黑了，说他糊涂。他自己反而不再犹豫，觉得不就是红尘吗？与其日夜压抑，还不如试一试！于是他决定还俗。这事儿在村里闹大了。有人骂他，也有人觉得他脑子坏了。但他根本不在乎。益姐倒很冷静，说愿意和他一起扛。于是，两人办了婚礼。

说起来挺风光。喇嘛来主持，寺里人却没一个肯来。有人偷偷观望，有人暗骂，但总归没人真拦着。婚礼上传统与现代夹杂。益姐本就喜欢热闹，把中式仪式全都搬了进去。亲朋嘀咕了一阵，婚后问题却才刚刚开始。婚证办不下来。那时中国和不丹之间没正式建交。益姐只能以游客身份滞留，钱烧得飞快，阿旺来中国只能拿一个月短签。俩地方都回不去。

不得不说，换成谁都要慌。两人被困在尴尬之间，连生活都快捉襟见肘。益姐有点急，想要稳下来，干脆计划在不丹建个寺庙。不丹寺庙遍地都是，可建新庙手续繁琐，材料贵得要命。找人帮忙没人理，亲戚都嘲笑。偏偏这一阵，她陷入债务，房子全卖了。创业失败，存款都没了。

阿旺一句中文都吐不顺溜，只会用手紧紧拉住她。夜深人静时，益姐哭得喘不上气，他陪着她手足无措，偶尔的“不要紧”，反倒让她觉得还有点盼头。他们在尼泊尔北部苦苦坚持，整整四年才把寺庙建起来。权利倒没多少，庙地名义归当地百姓所有。但对两人来说，踏实了。2015年，他们的女儿出生。这下新麻烦又来了。

阿旺变身奶爸，出糗不断。益姐用中式养生法喂孩子，阿旺嫌水不干净，不让女儿吃鱼。父母意见冲突，家里鸡飞狗跳。可是争归争，谁也没耍横。东西方文化冲击下，有点手忙脚乱。益姐学换手抓饭，阿旺试着用筷子，场面既尴尬又好笑。别家婆媳斗嘴的时候，他们却大多在教对方怎么生活——你说，这种日子甜还是苦？

益姐当年患过抑郁，到现在有时还会回想过去那段压抑的童年。她未必真的彻底治愈了，只是眼里多了点光亮。偏偏遇到阿旺，一个能忍能让，鲜少发火的男人。两个人好像互为药引，也可能有时两个人反倒成了彼此难题。有时候她觉得，婚姻不过如水，无喜无悲。可也有极少数啃不动的时刻。

2020年之后，疫情让两地分居，益姐带着女儿留在中国，阿旺在不丹镇守寺庙。关着门，一晃四年。微信视频，几个镜头，她一边做饭一边等信号。阿旺那边山路不通，信号断断续续，有时一周才能说上一句话。时间拖久，其实感情也难免被消磨。益姐自己也清楚，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执着，可没办法，心里就认定这人了。

疫情过了，他们重聚。但凡经历过分别的，应该都懂那种感觉。哪怕生活还是琐碎、平淡，但看一眼彼此就已经心安了许多。女儿慢慢长大，小家慢慢归稳。后来他们定居尼泊尔，益姐跟着卖起不丹老香，勉强算能养活自己。两家的父母也互相走动起来，春节吃中餐，佛诞日吃斋饭，一大家子越贴越近。

有的说这段感情是传奇，有人觉得是荒唐，也有人冷眼旁观，其实旁人眼里的幸福多少是虚的。只有益姐才知道，这些年的坚持不是那么简单。一些时候感情的变数就藏在细节里。她不是圣人，也不觉得爱情无敌。只是，风雨过后还愿意牢牢拉住对方的手，大概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坚持不见得永远对，可她心甘情愿。

他们曾和普通夫妻一样烦恼账单、护照、孩子学业，还有数不清的文化冲突。有时候益姐回忆起小时候觉得孤单，现在想到女儿也许会有类似感受，心里还是不踏实。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一定高尚或伟大，也可能只是逃避原生家庭的无力感吧。可换言之，她和阿旺互相治愈，对彼此来说都是救赎。

反过来讲，究竟是信仰坚定能熬过风雨，还是感情里，总得有一个人愿意妥协？也许是都有一点点。人这一生，也没什么真正的定数。有人羡慕益姐，不过她也常常怀疑是不是太不寻常。

不说别的，这段故事确实没多少借鉴意义，但至少他们两个活得自在。谁能保证自己的选择永远正确呢？日常生活的鸡零狗碎，有时候比信仰还要有重量。毕竟能和喜欢的人坐下来吃顿饭，就已经是最不容易的事了。

这一家子晒在初夏的阳光下，饭桌上偶尔还夹杂着彼此听不懂的话题，可不管怎样，他们脚踏实地地活着。这场爱情，没有太多大道理，只是在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彼此相携。

不奇怪，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