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视剧中,刑警、特警、片警等角色频繁出镜,早已家喻户晓。然而,驻站警这一警种却鲜为人知。驻站警,是派出所在偏远车站设立的特殊岗位,他们肩负着铁路沿线的巡逻任务,同时还要维护车站周边的治安秩序。在那些偏僻的三、四等小站,常常只有一两名警察常年坚守,他们也因此被称为“最孤独的民警”。
随着电视剧《驻站》的热播,“最孤独的民警”正走进大众视野。这部改编自“金盾”文学一等奖作品、晓重同名小说的剧集,是首部聚焦驻站警察的影视作品,目前正在中央电视台一套和腾讯视频播出。
1月20日,导演刘雪松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接受了北京青年报记者的采访,他笑说《驻站》播出后受到观众喜爱,自己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拍摄时,他就相信,这个接地气讲述普通人的故事,由一群认真投入的主创演绎出来,一定会是一部打动人心的作品,“唯有真诚最动人”。
电视剧《驻站》讲述了花城北站(火车站)派出所警察常胜(饰),人到中年在遭遇事业瓶颈的同时又经历着婚姻危机,为了逃避现实压力,来到偏远小站东寨当起了驻站警的故事。这方水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常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将困难一一化解、圆满完成驻站任务的同时,也充分展现了善良、幽默的人格魅力。
《驻站》原本剧名为《小站警事》,播出前又改回了与原著小说同名的《驻站》,刘导表示:“正因为很多人不了解驻站警,我们才更要让大家知道这个警种。让更多人认识他们,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导演刘雪松(前排右二)与剧组人员在《驻站》拍摄现场
“复合型”题材像一幅细腻的城乡生活画卷
记者:您曾执导《幸福到万家》《下一站婚姻》《急诊科医生》《婚姻的两种猜想》《血战松毛岭》等多部口碑佳作,请问您这次是如何被小说《驻站》打动的?
刘雪松:我四年前读到了这本小说,当时就被它深深吸引。小说诙谐幽默,剧情跌宕起伏,充满了戏剧张力,却又贴近生活,毫不刻意拔高。它真实地刻画了驻站警察的喜怒哀乐,看完小说,我就迫不及待地期待剧本的呈现。
我从小在军人家庭长大,自己也曾当过兵,不少战友后来都成了警察,所以我对这部作品格外有感触。我把《驻站》定义为一部“复合型”作品,它以男主角常胜为核心,串联起家庭日常、案件侦查和乡村发展等多条线索。它就像一幅细腻的城乡生活画卷,展现了当代中年群体在人生变革中的困境与努力。
这部作品不仅展现了公安干警的无私奉献,也真实呈现了他们作为普通人家常的一面。脱下警服,常胜是丈夫、父亲、儿子,他也会遭遇家庭矛盾,也会有内心的挣扎。这种“复合型”叙事融合了我过往拍摄多种题材的经验,让我驾驭起来得心应手。而且,它还完美保留了小说的幽默与轻松,让人在欢笑中感受到生活的温度。
记者:从小说到剧本的改编过程中,您主要进行了哪些取舍?
刘雪松:最大的取舍是弱化了它的地域性,小说中有大量的相声元素,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元素进行提炼和转化。那些具有天津方言韵味的对话和极具地方特色的文化背景描述,虽然很“哏儿”,充满韵味,但可能会限制受众的理解。我们通过多次研讨和创作会议,逐句斟酌,把方言转化为通俗易懂但不失角色个性的语言,同时保留了部分能体现地域风情的文化符号,将其巧妙融入剧情,使其成为增添故事色彩的点缀,而非理解障碍,让故事能在更广阔的地域范围内引发共鸣。
还有一个很大的改编,是东寨村的盗匪张莱西,这个人物在原著里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叫“土里鳖”的绰号。我们编剧为他赋予了新的背景:他在深圳打过工,成了偏僻村庄里难得见过世面的人,还带回来一个创业的梦想,只不过走错了路。这样的改编增加了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和戏剧点。此外,我们还对常胜和王冬雨的人物走向做了较大调整,让他们的故事更加符合电视剧的叙事节奏,更加“电视化”。
讲“小人物”的“不得不”
记者:听说您在筹备这部剧时,还特意看了老电影《今天我休息》。
刘雪松:是的,以往影视中的警察题材主调大多是悲壮、紧张、惊悚、动人心魄,但这次我想拍一部轻喜剧,风格截然不同。想来想去,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今天我休息》,那种轻松诙谐的风格,正是我想要的感觉。
记者:驻站警的特殊性决定了《驻站》的叙事重心,这部剧并不聚焦于罪案和刑侦过程,而是围绕人物的个性、生活和职业展开。拍摄前,您和主创团队肯定接触过不少驻站警,他们给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刘雪松:我们和驻站警有过深入的座谈和交流。在沟通中,你会发现他们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执行任务时,他们会对陌生人保持警惕,可是当你和他是同事、朋友,是交流对象的时候,他放松下来时,就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他们大多爱聊天、性格很开朗。如果性格太内向,又得独自驻守小站,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像常胜这样性格开朗的人,很适合当驻站警。
驻站警察是警察中非常普通,但又非常重要的警种,他们虽然是小螺丝钉,但很强大。跟他们的接触,让我们获取很多营养和力量。
交流之后,我更坚定了自己要在《驻站》中讲述的,就是这些普通的“小人物”,以及他们那些“不得不”的故事。
我拍的不是一名警察如何建功立业,而是一个普通警察背后的故事。他事业上遭遇挫折,孩子学习不努力,妻子不理解他,甚至要离婚,生活跌入谷底。所以,常胜去做驻站警最初只是在躲避家庭烦恼,同时也在弥补内心的愧疚——对师傅的愧疚。他本想借机放松一下,没想到做了驻站警后,反而遇到了更多事。这点很像电影《今天我休息》,主人公本来想休息,结果遇到一堆事,要面对各种麻烦,又总能笑着解决。我也想在《驻站》里讲述这样一个普通男人,在“不得不”的情况下,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用自己的态度、能力和勇气去面对一切。所以,在剧中,常胜对王冬雨说:“我有一个很大的理想,就是做好一个普通人。”
郭京飞拍这部剧累到病倒
记者:郭京飞将常胜演绎得活灵活现,他的表现是否也超出了您的预期?
刘雪松:他就是扮演常胜的不二人选。小说里有一句话评价常胜,说他“有点调侃,但很真诚”,郭京飞最为适合,还能在憨中带着精明,他的表现一次次超出我的预期。作为绝对的男一号,京飞不仅演技出色,还为整个剧组带来了巨大的能量。他对其他演员的帮助、对现场气氛的调剂,甚至对我导演工作的支持,都让我深深感激。
京飞常常在现场“扎根”,拍完戏也不回休息室,而是坐在一旁,和场务、摄影组、灯光组的人调侃打趣。他能叫出剧组里好多同事的名字,和大家开玩笑打趣。有一次,我听到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京飞后来看见我,笑着说:“大家太辛苦了,我陪大伙儿聊聊。”
京飞在剧组里让大家都放松,开心,但他自己却因为高强度工作而病倒过。这部剧拍到一半时,有一天他在现场吐血了,主要是攀枝花天气太热了,当天还要拍他跑步的戏,可能又吃了冰的东西……再加上那段时间拍摄的压力和高强度,几个因素叠加导致的吧。医院要求他住院七天,结果第五天他就闹着回来,他担心自己休息,我这里的压力太大了。
他在这部剧里有八百多场戏,几乎天天都有。但大家还是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可他非要跑回来。我跟他说:“求你了,好好歇歇吧!我先去拍农村的戏。”农村的戏份他相对少些,我先拍别人的。
京飞对年轻演员李浩菲的帮助也很到位,他真的很会照顾人。而且,他和我、陈数、浩菲、阿如那、林永健沟通时,方式都不一样,这点和我很像。作为导演,我深知不能用一种方式对待所有人。京飞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他能敏锐地捕捉到每个人的个性和习惯,沟通起来游刃有余。
比如陈数,她是成名已久的演员,对自己角色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而京飞作为她戏中的老公,又从男性视角给出了自己的解读。如何让这两种理解达成一致?我觉得陈数和京飞都做得特别好。
记者:感觉剧中看到郭京飞确实瘦了不少。
刘雪松:他住院后得瘦了十多斤,我都着急了。我说希望你第七天的时候胖一点,因为第七天要拍他刚到小站的戏,那时不能瘦得太明显。演员们都经验非常丰富,有办法胖,比如说大量喝水让自己肿一点。
使用京剧元素除了感情原因
还有传承之意
记者:剧中京剧元素还用了很多,像电视剧开始唱的《挑滑车》,让人联想起老师在《大宅门》中的表演,您这么设置是受其启发吗?
刘雪松:我最初还真没想到《大宅门》,但是知道刘佩琦老师能唱老生,唱得非常好。那天京飞在片场时哼了一段京剧,我说你唱得还不错呀,他说我不行,我没有佩琦老师唱得好。他这话一说,我脑子里就有了一个想法。佩琦在戏里演京飞的师傅,教他做人,传他手艺。所以,师傅平时喜欢哼几句京剧,徒弟也跟着哼几句。师傅走了之后,京飞就把唱京剧当成了对师傅的一个念想。
除了感情原因,还有重要的一点是传承——师傅走了,曲儿还在呢。就像我们戏里头,师傅走了,徒弟还在,就这么传承着,把咱们的社会脊梁给接续起来了,是一样的。
另一方面,京剧的念白和唱段在关键情节中出现,比如开始时的《空城计》,几句唱腔,就奠定了这部剧的基调。在一个偏远山区,有一座铁路小站,驻守着一名孤独的警察。而故事,就从这里开始。比如立大旗时唱的京剧,增强了剧情的仪式感和情感张力,使观众更能感受到角色内心的情感波动,有意境还有一些喜剧效果。
记者:剧中所展现的驻站警察与盗匪的斗争经历尤其独特。比如,剧中有一场常胜用烟花与盗匪大战的戏,就非常有意思。
刘雪松:这场重头戏不仅有着极强的视觉效果,还带有一定的黑色幽默和戏剧效果。作为警察的常胜以烟花作武器,甚至让盗匪们心生崇拜。这场戏的拍摄确实难度很大,但好在制作部门和演员都比较成熟,我们用了两台飞行器、四台机器,顺利完成了这场独特的警匪大战。
困难都不来找你,就没意思了
记者:您刚才提到《驻站》是“复合型”题材,都是您曾拍过的领域,那么您拍《驻站》的时候,还会觉得有难度和挑战吗?
刘雪松:我觉得有难度、有挑战是特别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你做导演做到十年以上,困难都不来找你了,那你就颐养天年了,就没意思了。
这次《驻站》拍了三个多月,有困难有挑战,剧中既有农村戏,又有行业剧,还有都市家庭伦理剧,三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作为导演如何调和?这非常考验人。京飞的想法天马行空,和陈数这种青衣演员合作,又该如何调控他们的表演?作为导演,我必须从故事的讲述风格、电视剧的整体风格,到所有演员的表演风格,进行严格把控。我觉得这个过程就很有意思。然后在剪辑、播出时听到大家相对肯定的时候,就更加开心。所以我的字典里,真的没有什么困难是让人害怕的。
记者:电视剧播出后反响很好,您想到了吗?
刘雪松:预料到了,所以我真的没那么激动,能够被观众喜欢,坦率说我觉得是应该的。
记者:您在这个戏拍到什么时候,就觉得心里有谱了?
刘雪松:一个是京飞拍戏吐血的时候,一个是最后两周的时候,我发烧39℃,在现场一边输着液一边拍戏,把自己都拍乐了。因为这部戏是我唯一没有B组的戏,全程都是我一个人扛下来。可就在这样的时候,我反而知道这个戏一定能成。我相信,只要创作团队在故事讲述和人物塑造上做到真诚,无论是小人物还是小众职业题材的作品,都一定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把喜爱变成职业
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记者:在剧中,常胜和妻子周颖因为对孩子的教育问题而产生严重分歧,他们教育孩子的方式是“慈父严母”,您在生活中对孩子更像常胜还是更像周颖?
刘雪松:我和京飞扮演的父亲比较像。她因工作经常不在家,我也是。我和女儿虽然没有那么多时间见面,但是父亲和女儿就是天然亲。我的女儿在练高山大回转滑雪运动。我觉得,好的父母应该早点帮孩子找到属于他们的那扇门。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有的天生喜欢学习,注定要上好大学,在科技领域为国家做贡献;像我女儿这种,对滑雪疯狂热爱,那我为什么不让她在自己热爱的领域为国家出一份力,同时也能收获自己的快乐呢?
在我看来,孩子首先得健康,品德要端正,再有一技之长。这就是我对她的期望,剩下的就让她自己去闯荡吧。
记者:现在人们的观赏习惯受短视频影响很大,您怎么看待短视频?
刘雪松:确实,短视频的风潮让很多人变得有点没耐心了,这事儿还挺让人着急的。不过,我一直挺认可短视频的。就像那句老话,短视频、长视频都是文艺大花园里的一朵花。今天这朵开得好,明天那朵长得棒,不能只挑一种,得百花齐放才好看。
短视频对《驻站》还挺有帮助的。打开网站,到处都能看到《驻站》的短视频,这都是在帮我们做推广。而且,《驻站》的节奏比较快,这也是考虑到短视频对观众的影响。但我肯定不会丢掉剧的“情绪表现”,比如常胜吹口琴、牵着狗漫步于火车道旁巡逻等等,我还是要有留白。
记者:拍摄《驻站》后,您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刘雪松:整个人的心态更平静了,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回答。《驻站》通过常胜的故事,探讨了人们在困境中如何寻找勇气与希望。想想自己生活得这么好,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不感恩呢?
记者:一直以来,您的作品非常高产高质,请问您是如何保持这么旺盛的创造力的,有什么秘诀、方法吗?
刘雪松:就是喜爱,把喜爱变成职业,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就好像你一辈子都在旅行、在玩,而且玩得特别有意思。你把文字变成有温度的画面,和大家一起努力,把它变成一部能让很多人看到的作品。如果观众能从中汲取营养,甚至得到一点帮助,那就是一种幸福。而这种幸福感和愉悦感,就是我一直在拍摄的动力。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嘉
供图/木言
编辑/张楠
排版/王静
微信号|bqttf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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