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有剧透

在国内,大约有600万脑瘫(学名“脑性瘫痪”)患者,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却鲜少见到他们的身影。由于传统的观念和认知偏差,许多人对脑瘫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同时,由于脑瘫人群的生活状态与普通大众有所不同,他们中的很多人面临着身体机能的限制、社会参与度低以及融入社会环境困难等问题。

比如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脑瘫”这个词在公众的认知中被简单地等同于“傻子”,这种错误认知加深了对这一群体的偏见,也导致他们在社会中的可见度极低。事实上,脑瘫是一种影响运动控制能力的神经发育障碍,并不直接关联到智力水平。这些年来,随着媒体报道的增多,以及类似脱口秀演员小佳这样的公众人物的增多,“脑瘫≠傻子”的常识才被普遍接受。

尽管偏见有所减少,但多数人对脑瘫患者的生活仍然知之甚少。比如很多人可能会好奇:他们与我们这些所谓的普通人一样吗?

是的。你有什么欲望和需求,他们一样也有。这是《》的叙事初衷。

《小小的我》海报

平视的目光

《小小的我》讲述的是患有脑瘫的青年刘春和( 饰),在20岁这个暑假的生活。电影以平视的目光,用一种接近白描的手法,将刘春和的世界真实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由于肌肉张力异常、姿势控制不良、运动协调性差,以及发音不清、表达相对困难,刘春和的生活充满挑战。他渴望融入社会,找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现实却给他设下重重障碍。

刘春和(易烊千玺 饰)

比如当他去培训机构应聘教师时,虽然他能很好地讲解课程内容,但形象和表达的原因导致他被拒绝;在咖啡店求职时,他在店里艰难地来回走动、放下尊严大声报菜名,更吃力、更费力、更努力地为证明脑瘫患者也可以胜任这份工作,殊不知,店主认可的并非他的能力,而是利用他的脑瘫身份为咖啡店争取一些“利益”……

学生们对刘春和童言无忌的“神经病”指称,无心却更显残酷

除了外部世界的冷遇,家庭内部的关系也为刘春和带来更为复杂的情感体验。

母亲陈露( 饰)对刘春和的爱既深沉又纠结。一方面,由于生产时的意外导致刘春和患上脑瘫,这份愧疚感让她时常陷入自责。她试图通过控制春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来弥补内心的愧疚和不安。陈露对春和的未来规划、日常行为乃至情感表达都有着严格的把控,一定程度上压抑了刘春和的自主性和个性发展,也让刘春和感到痛苦。

陈露(蒋勤勤 饰)

另一方面,陈露为刘春和付出巨大的牺牲,放弃原本可能拥有的生活。这使得她在对待刘春和的态度上矛盾重重:既想要保护他免受外界伤害,又不自觉地传递出一种潜意识里的不满与怨怼。

为了弥补遗憾,陈露再一次成为妈妈,但她向刘春和隐瞒了这个讯息。对于已经被边缘化的刘春和来说,这加深了他对自我存在价值的不安。

刘春和也有“自弃”的时候

女性编剧细腻的笔触打破传统观念中“完美母亲”的神话,承认每个母亲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和情感需求。电影借此传达一个重要的信息:母亲并不是天生就该无条件牺牲自我的圣人,她们有作为个体的需求和情感宣泄的权利。这为重新审视家庭内部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视角。

纵然电影呈现刘春和生活中的种种困难与挑战,但目光始终是平视的。电影并没有苦情化,并没有将刘春和塑造成一个需要同情或怜悯的对象。

他得到外婆(林晓杰 饰)深沉、无私且完整的爱。外婆无微不至照料、陪伴与守护刘春和;她不强迫春和做不喜欢的事情,当刘春和想要融入社会时,她全力以赴支持他,给予他最大的鼓励和信任;她用乐观豁达的态度感染着刘春和……

外婆(林晓杰 饰)

刘春和自身也拥有丰富的情感世界和强烈的自我意识,跟我们万千普通人一样。

他渴望被认可,也希望满足外婆的心愿,他学习打鼓;面对脑瘫带来的身体障碍和社会偏见,他从未放弃对独立的追求,屡遭拒绝仍到处求职,坦荡为自己争取机会;他有理想中的大学,想为自己挣得学费;他对爱情充满向往,勇敢追求雅雅;他也有烦恼和痛苦,比如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和对社会接纳度的忧虑……观众能看到一个普通年轻人的成长轨迹,只不过他的成长道路更加曲折而已。

易烊千玺完美诠释了刘春和,贡献了世界级的表演,让刘春和经历的一切都值得信服。

正常的情欲

这种“平视”到这里,其实还不够。诚如刘春和所言,“在大部分人眼里,我们这类人只有吃喝拉撒的需求”。这是社会普遍存在的偏见。

比如我们至今未敢直视他们的情欲。

大众倾向于将脑瘫患者视为需要特别照顾的对象,忽略了他们同样拥有丰富的情感世界和人性化的欲望。由于缺乏足够的了解和接触机会,普通人容易形成刻板印象,认为特殊群体只能满足于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选择性地忽视了他们的性表达和性体验。

现行教育体系中关于残障人士权益保护的内容相对薄弱,涉及性别平等、生殖健康等方面的知识传播极为有限。学校和家庭通常不会主动教导孩子们如何正确对待不同类型的残疾人,更不用说深入探讨他们的性健康问题了。年轻一代继续沿袭着上一代人的错误观念,难以建立起科学合理的认识框架。

此外,在国内舆论中,谈论性话题一度被赋予一定程度上的禁忌色彩。当面对像脑瘫这样的弱势群体时,人们更加不愿意触及这个敏感领域。

然而,性需求是人类基本需求之一,它关乎个体的身心满足和幸福感。对于脑瘫患者而言,他们的性需求同样值得被尊重和关注。

电影的突破性意义在于,它平视了刘春和的情欲。

雅雅( 饰)的出现像一束光,闯入了刘春和的生活。她的健康体魄和充满活力的形象,立刻吸引了刘春和的目光。

雅雅(周雨彤 饰)

雅雅本身是一个有着自己生活困惑的年轻人,回到家乡后过着看似快乐充实但内心迷茫的日子。当她遇到刘春和时,最初是出于一种观察性的兴趣——这个不同于她以往所认识的人,引起她的好奇心。雅雅主动接近刘春和,不是用同情或困惑的眼光,而是以一种平等的方式与他互动。这让刘春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与自在。

刘春和很快就对雅雅产生深深的喜爱之情,超越了普通的友情,包含了心灵上的契合、对健康身体的向往、性悸动以及对未来可能性的憧憬。

他有了对雅雅的性幻想,这种感觉既新奇又令人激动。由于自身身体条件的限制和社会观念的影响,刘春和对自己的性欲有着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既希望像普通人一样经历爱情的美好——在梦境中,他像普通人一样奔跑、跳跃,与雅雅手牵手奔跑于旷野;又担心自己的特殊状况会给雅雅带来困扰或者负担。在面对这份欲望时,刘春和表现出极大的克制和犹豫。

当刘春和鼓起极大的勇气向雅雅表达爱意时,她选择逃离。因为从始至终,她对刘春和只有好奇,甚至带有一丝丝猎奇。她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感受和处境,满足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自己那些或许带有一些暧昧的言语和举动可能给刘春和带来的误会。

但雅雅本质上也没有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正处于探索自我、规划人生的阶段,对很多人与事有好奇,在面对困难与挑战时又迅速抽身。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一段复杂的感情,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外界的压力和非议。她的逃离是她当前认知和能力范围内所能做出的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是人性中普遍存在的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种体现。

所以,雅雅在电影中的出现,并非突兀之笔,而是巧妙地承担了多重角色。她为刘春和的世界打开一扇情欲的窗户,让这位脑瘫青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情感波动,电影以此平视脑瘫人群的情欲需求;也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展现社会对于脑瘫人群的一种普遍态度——好奇但不愿真正走近。

有些观众以电影中的感情戏为由而排斥电影,甚至故意歪曲电影中的感情戏,恰恰说明一些普通人自恃普通的偏见和狭隘。所谓的正常人有情欲有幻想,脑瘫人士就不能拥有?少男少女的美好情愫,就只能发生在两个所谓的正常人之间?电影所着力要打破的偏见,有些人看了电影反而进一步深陷这种偏见中,多少让人觉得遗憾。

“再渺小再破碎的个体,也是完整的我。”刘春和在听证会上那段振聋发聩的发言,揭示了个人尊严的重要性,更强调了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核心指标:弱者的生存境遇。正如木桶理论所言,一只木桶能盛水的多少,并不取决于桶壁上最高的那块木板,而是由最短的那一块决定。一个社会真正的文明,也体现在它如何对待最脆弱、最需要帮助的人群。当我们在讨论幸福和社会福祉时,不能忽视任何一个个体的需求和权利,特别是那些处于边缘地位的人们。每一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基本权利,无论其身体状况、年龄大小或是经济条件如何。

《小小的我》不只是一部关于脑瘫青年个人成长的电影,它也像一面镜子,映射出社会对弱势群体的真实态度和我们自身的偏见,促使我们反思并努力消除那些阻碍他们融入社会、获得幸福的障碍。

这是《小小的我》温柔又高贵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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