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刘旸也依旧讨厌着冷场。但他明白,当舞台或人生的大冷场发生时,这件事儿本身是可以调侃的,「冷场不可悲,而是可笑。」越是人生的冷场时刻,越应该大笑,笑声最能驱散严寒。

文|怡林

编辑|李天宇

不一样的刘旸

对于单口喜剧演员刘旸来说,10月一直是个特殊的节点:寒露之后,天气由温转凉,人生的变化往往也发生在这个季节。两年前,《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在9月底开播,那是刘旸等待很久的一次机会。之前,他已经在线下讲了八年单口喜剧,但他想被更多的人看到。

再上一年的冬天,他专门去了刘天池的表演工坊学习,并且在学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说自己去学过表演,生怕毁了老师的好口碑。直到他和中戏科班出身的宇文秋实、戏剧导演松天硕组成了「老师好」组合,演完了第二季的第一场《虎父无犬子》,高票晋级,这事儿才算「成了」。

单口喜剧行业里,演员从线下转到线上的跳跃向来惊险,但刘旸这一把押对了。2022年的秋天,转凉的时节,刘旸的生活却开始变得火热。

两年时间过去,刘旸还是喜欢一些「烂」谐音梗,比如手里举着煤块,打一水果——杨(旸)梅(煤)。他的段子一如既往地炸场,这是刘旸作为一名合格单口喜剧人的职业素养。

在台下,工作场合有人低气压,刘旸总是第一个察觉并关心的人。他有着恰到好处的包容和敏感,就像他在过往无数场合袒露和剖析的一样,这是刘旸一部分的性格底色,也正是这些情绪叠加,让他一路行至此处。

但也有什么不一样了。今年,刘旸成为了一位父亲,儿子小野出生,他的微博上也多了八百个育儿段子,还戏称要「赚奶粉钱」。事实上,这一年,刘旸也比以前都更忙。在刚刚过去的夏天,他参加了两档喜剧节目,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另一边,刘旸参演的两部影视作品,也都在今年陆续上映。《人物》拍摄的当天,傍晚的北京下起了雨,拍摄收工,但刘旸继续,要坐车去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这个天气转凉的10月,同样是变化的节点:随着线上节目陆续杀青,刘旸的生活重心要重新转回线下。他要忙《戏悟》话剧的排练,这是老朋友松天硕的本子;至于他自己,新专场《身心俱疲》的又一轮巡演也马上开始。

回到线下,也是回到了刘旸最熟悉的领域。线下也是单口喜剧的传统演出方式,面对面的反馈及时又令人兴奋。近10年的演出经历里,他80%的时间都泡在线下,刘旸是国内最早一批开专场的演员,也是迄今为止国内个人专场数量最多的单口喜剧演员。他的老朋友、同为单口喜剧演员的六兽曾经在知乎上写过,「专场录制,是中国单口演员成长路径的最后一站」,「而教主(刘旸)正在劈开红海」。刘旸在2020年就实现了这一点,那一年,他把自己的第二个专场全场上传到网上,人们想看就能看到。

但好像就是在某个节点过后,这些成就变得不再重要,上节目成为了一条更新、更红火的喜剧之路,「就像你走在一条黑黑的路上,本来是有萤火虫的,现在萤火虫全去霓虹灯那边了。」而原本的黑路,失去了光源,变得更黑、更冷。

至于「红了」,似乎是能解决上述一切问题的根本。他并不避开这个话题,在刘旸的想象中,「红了」就意味着会有很多人知道你、专场的票更好卖一些、表演的范围也能从喜剧再扩大出去。更重要的是,日子红火了,话不会掉在地上,人也会热情起来。

但真的是这样吗?刘旸讲起了另一个故事,就发生在「红了之后」:2023年年底,第六个专场《伊卡洛斯》巡演到最后一站,他要在这座城市连演两天。但第一天演出结束后,刘旸就待不下去了,有一个观众在散场后专门发了很长一段私信骂他,「成功」又「完美」地曲解了他每一个段子。也不止私信,生活贴、超话、长评,凡是能发布内容的社交网站,这位观众原样复制粘贴发了个遍,甚至有字数限制的,也要标(1)、(2)……直到打完所有。

「别干了。」刘旸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想起在美国的拉斯维加斯,那里有着全世界最好的一批单口喜剧驻场演员,但演出的隔壁就是另一场名叫「蓝人秀」的表演,里面的人在扔球和扑克牌,也能赢得满堂彩。「不想受这委屈了。再也不表达了。我也要去扔球,扔扑克牌。」

那一天晚上,外面是呼啸的冷风,刘旸在酒店里坐了很久。

第二天是这一轮《伊卡洛斯》的收官演出,冬夜里,刘旸又出现在了前一晚的台子上。他没有选择去扔球,相反,在最后的返场环节,刘旸临时改变了演出计划,拿出手机,一字一句念出了昨晚收到的长评,对方一条一条列,他就一条条吐槽回去。这是前面所有场次演出都没出现过的「限定」环节,观众笑疯了。

再后来,这段临时加上的话成为了《伊卡洛斯》新一轮巡演中的固定环节,在专场的最后,刘旸手拿一封写满评价的信,嘴上一条条「怂」过去,「你说得对,我不杠了,我怂了,大家饶了我吧。」但最后,刘旸手又一扬,信被扔了出去,「扔的瞬间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最后一幕,他没有回头,大步走去。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刘旸都会纠结自己的「红」与「不红」。单口喜剧向来讲究要把场子热起来,冷场是所有演员都不愿意看到的,刘旸讨厌台上的冷场,也平等不喜欢人生中所有的遇冷。于是,他选择了喜剧,目标是让这个世界看到他的敏感、挣扎、努力,还有那一份不甘。

但在那个无意义的晚上,刘旸想到的还有专场台下的观众。「如果作为一个能巡演千人专场的演员,因为一个评论怂成这样,观众们也会受到影响。作为一个喜剧演员,我有义务让大家知道坚强的人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不能怂。」

在「红」或「不红」之后,也许更重要的是,喜剧也可以平等地让剧场里的每一个人感受到自己并不孤独。越是遇冷,就越要笑,如果日子过得不火热,那起码还有人在一起取暖。

「用热脸,贴了这个世界的冷屁股」

在单口喜剧的世界里,刘旸是国内最早入场的一批人。2015年开始,还是新东方老师的刘旸每周都要讲上两三次开放麦,没有固定剧场,就去三里屯,找有空地儿的酒吧。当时的人们对这种表演也并不买账,想要进场讲上一段儿,还要先自费买一杯酒水,刘旸他们就单买单子上最便宜的那杯,25块,「连酒都算不上」,但就是硬生生被每周来说单口喜剧的这帮人给买脱销。

最先入场的人,也往往最早感受到行业水温冷暖。刘旸还记得2019年左右的一次开放麦,全场一共只有八个观众,所有尴尬的场面全让他碰上了:第一个段子冷场,他救场,开始讲第二个段子,又冒犯到了第二个观众。刘旸继续救,想着和观众互动一下,挑了两位看起来认识的观众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对方答,你猜。听到这句话时,刘旸脑子里只剩一句话,「还我猜,我怎么那么爱猜呢?」

剩下的观众里,有人看手机,还有一对夫妇不知道为什么,全程都在吵架。一位女士,全程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半个身子扭过去看着其他人,但突然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大笑出声:「多好笑啊!」

如果去问100个单口喜剧演员「冷场了怎么办」,应该会有101个人回答「想直接走掉」,但很多都只是想想。开放麦本来就是演员们检验新段子的场合,但讲到后面,刘旸不再敢试新段子,甚至「对老段子都没了信心」。救场彻底宣布失败,他直接付诸行动,迅速下场、撤退,结束了这场闹剧。

刘旸是带着一身冷汗离开的。那是一个大夏天,室外的气温有30摄氏度,他打车回家,一路都在抖。在半路上,刘旸受不了了,和司机打招呼,「师傅,能开暖风吗?」

冷场的冷变成了物理意义上的冷。刘旸一直是一个要做就要努力做到120分的人,做新东方老师「刘旸教主」的时候,他就刷过所有高考题,又收集所有新东方名师的课程和语录;到了讲单口喜剧时,他听了市面上几乎所有有关内容的付费课程,又在一年夏天写出了《人人都能学会单口喜剧》,直到现在,这本书都还是全国俱乐部的单口喜剧入门教材。但当120分的努力收获一个大冷场时——这里刘旸犹豫了一下,还是使用了这个话糙理不糙的比喻——就像「用热脸,贴了这个世界的冷屁股」。

很长一段时间里,单口喜剧这个行业里也「冷」,受众少,冷场是常有的事,演出的回报也远不能匹配演员们台下的付出。直到2018年,花上9块9就能看到刘旸和周奇墨的拼盘演出,他们再加上石老板、小鹿,四个人组成了喜剧厂牌单立人的创始人「石墨鹿教」。相比于单立人如今在单口喜剧圈的地位,那时候的大家骑着共享单车去赶开放麦,酒吧里没观众,大家就轮流当彼此的观众,为每个段子鼓掌、欢呼。等讲完了、结束了,还是同一帮人,再热热闹闹,一起结伴去吃饭。

这群人是一起从冷时一路走来的,但这种寒冷,并没有被圈子里的人长久地共享。从2017年开始,一档新节目把单口喜剧这种表演形式搬到了线上,后来的每一季,影响力不断扩大,直到淹没过了线下的声音,慢慢地,有人离开了北京,有人离开了这个行业,也有人离开了单立人。曾经一起说单口喜剧的朋友们中,有人走在更前面,去到了更大、更火热的场子。

早在2022年决定参加线上节目录制之前,刘旸就做过很多努力,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样。他是最早把线下段子公开放到网上的一批人,「这样可以倒逼创作」;他也张罗起来了「无聊斋」的播客,邀请单口喜剧的朋友和观众一起录制,6年时间过去,「无聊斋」的更新频率仍然保持在周周更新,马上就要录到第500期。

有一段时间,有还在坚持做线下的演员朋友算过一笔账:就算线上节目一场的观看量是一万次,线下演出一次是100人,那演上100次,差距是不是就能弥补回来?可纸上的算数不能搬到现实里,线下百场千场的声量,远不如线上10分钟的登台。有线下的演员老人和线上节目新人擦肩而过,身边的工作人员只认识新人,而不认识线下的老人,气氛冷到极点,两个打了照面的人都尴尬。2021年,刘旸在陕西开专场,因为疫情的关系,一千人的剧场,下面只坐了四百人。

冷场的感觉又回来了,刘旸好像又回到了台下只坐了八个观众的那一场糟糕的演出,回到了那个冷气阵阵的出租车里,要拜托师傅开回暖风。一度让他感到快乐的喜剧,那时令他焦虑,变得不自信。

从「看见我」,到「看见你」

对于单口喜剧演员们,似乎只有经历过之前人生的冷场,才能在台上炸场。有人在台上讲自己的长相和身材,有人提起自己童年不好的经历,有人把在大城市找工作和租房的苦恼当笑话讲出来,喜剧演员身上,似乎总是有着一种近似于「孤独」的生命底色。

刘旸也如此,小学,他的成绩一直很好,但到了初中,好学生成为了最容易被攻击的人,有人直接过来问他,你打架吗?刘旸回,不打。对方有些鄙视,你不打架,算什么男人?

后来,从内蒙古转学来北京的经历成为了他很久以来的心结,他害怕同学们说他是「匈奴」、会问他是不是每天骑马上学,也担心大家会瞧不起自己。也有人放大他的长相,他想聊聊怎么追同班的女孩儿,对方直接泼过来冷水:「你长得太丑,得整容才能追到。」后来上了大学,刘旸还认真考虑过整容,要削尖自己的脸,「要能扎死谁的那种」。

他也很想当第一,因为第一听起来是离开这些人和环境的唯一出路,内敛地努力成为了一种习惯。青春期留下的所有冷成长出了一根「刺」,2019年,刘旸鼓起勇气去看心理咨询师,把这些最阴暗、最难过的事情讲了出来。当他把「匈奴」、「骑马」,还有「整容」一股脑全倒出来后,心理咨询师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旸恍惚了。他突然觉得特别好,又特别荒谬,「这些这么多年来难以启齿的念头,讲出来后居然是好笑的。」就在那个瞬间,刘旸也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生当下的冷场,是可以在之后讲出来,大家再一起去嘲笑这件事本身,那么冷酷和黑暗的东西,就可以用笑声消解掉。

这也改变了刘旸对待单口喜剧的态度。一开始,他讲之前上课时积累下来的段子,后来练手,话题就变成了「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榴莲能吃的人,他是有多变态,他看到一个东西浑身带刺儿,闻起来跟屎一样,切开之后一股屁味,他竟然产生一个想法,我要吃它」。这些表层的表达温和又安全,不尖锐,也不暴露自己,所有人乐乐呵呵。事实上,这一套段子也非常行之有效,刘旸拿着从2015年一直演到了2019年,「屁味的榴莲」依旧有它的受众。

但俏皮话炸场的背后,是一种无意义感。无聊斋也是在这时候上的线,以前在线下表演,有80%的人笑出声,场子就会有一种所有人都在笑的感觉,但在网络上,下面没有排排坐的观众,一个个独立的账号取而代之,20%没有笑的人,有的还「过来踹两脚」。

心理咨询成为了一个楔子,让刘旸想要对自己诚实、对过往的冷场诚实。但袒露自己也是危险的,他有一次去看一位演员的专场,对方在台上讲自己被网暴的事,讲他在电脑屏幕之后,躲在家里哭。那个场地向来是全北京最好讲的开放麦,但那一晚上,台上的人讲完,遭受了一个大冷场。那一刻,在全场的寂静中,刘旸把自己带入到了台上的演员——如果是自己,未来半年应该都不会碰那些真诚的东西了。「他把心里最难过的东西拿出来,和你们袒露心扉,但换不回你们的笑。那他心里应该会觉得不值得。」

刘旸因此纠结过一阵,是真诚,还是表演真诚。他试着表演过几次,但「太累了」,索性不如就像小动物一样,把自己最柔软的肚子翻出来,「台下一定有人会懂的。」

于是,和心理咨询师聊的那些「匈奴」、「骑马」、「整容」,都成为了他舞台上的养分,《伊卡洛斯》的灵感就来源于此,刘旸要在台上讲那些青春期受过的伤,他希望通过喜剧「能把黑暗的、孤独的、冷酷的东西当成笑话讲出来,人才会不再孤身一人,才能感受到温暖。」

几年前,他在国外看了一场单口喜剧的表演,表演者是一个华裔,在台上说了一个「笑话」,「内地游客就喜欢在地毯上拉屎」。那一刻,除了刘旸,全场都笑了。他觉得这个冒犯毫无来由,也没有任何依据,「这样跟谩骂有什么区别?」

在喜剧行业里,有一句话流传已久——单口喜剧是冒犯的艺术。刘旸一度也坚持「喜剧能调侃一切」,有一些主持人开场,也总是习惯性问前排观众,你能接受冒犯吗?如果对方点头——后面一句调侃对方的话就接上了,全场也笑了。

但刘旸觉得不舒服。在那次被「冒犯」之后,他决定给冒犯设一个限度,比如,再也不在台上讲有关地域的段子。「我们总在思考段子有没有好的技巧、好的角度,但也许更应该思考的是,这个段子有没有可能让一个原本在生活中开开心心来看演出的人,听完突然就难过了?」

一场场演出之后,刘旸觉得单口喜剧并不是纯粹的冒犯,每个人的人生都经历过或大或小的冷场时刻,喜剧的力量,应该是讲出来、笑出来,把人聚集起来,让人们也释放出来。人们意识到,你并不孤单,还有更多的人一起在场,人们的笑声和起来,就能驱散这一种严寒。

笑声,会引领我们到更好的未来

又是一年秋天,天气转凉,刘旸在之前录制好的新节目也又一次上线。第一场,他在台上讲了一个新段子,关于共享单车,也关于曾经和他下完开放麦,一起抢共享单车的老友周奇墨。

这是「石墨鹿教」走散之后,一次可贵的会面。他们在台前幕后自然打着招呼,就像那些年在单立人剧场里无数次做过的一样。刘旸感觉像是回家了,虽然场景是新的,但人都是曾经一起并肩行走过的人。

日子一年年过到此处,刘旸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循环:一年四季365天,冷热交替,人生的路也类似,有红火的日子,也有遇冷的时刻。在朋友们相继离开的那段时间,刘旸很怕看微信群,他看不得那些曾经聊得火热的群冷下来,害怕也许某一天,突然就收不到朋友的微信了。也是因为如此,刘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面对「过热」,他总觉得过热了,就危险了,要主动降降温,人与人的关系依旧处在安全区间里,这样才能长远。但这一次,似乎不用自己主动升还是降,曾经一起走过冷时的朋友们,又回来了。

现在,熟悉刘旸的人都说,他比前几年松弛多了。一部分原因是真的「红了」,票好卖了,听到他的人更多了,另一部分原因也是,曾经无比看重的「冷暖」,现在开始变得并没有那么重要。如今,他和「老师好」的另两位队友不会天天发微信,「可能一年到头也就吃两三次饭,但每次重聚,大家都还是会想哭出来」。

他也不再纠结「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和喜欢」。在《人物》的拍摄现场,我们聊起《伊卡洛斯》的一条剧评,「他(刘旸)的专场,总是让我觉得在奇妙的电波里被关照到了。」对面的刘旸眨眨眼,他很喜欢这个评价,但他确实有段时间不关注这些评论了。2022年,他的私信基本有问必有回,现在,他保持了一个更得体和适合的距离,也选择用长信、用表演去回应那些声音。

今年,在《伊卡洛斯》之后,刘旸最新的专场是《身心俱疲》。如果说《伊卡洛斯》里,刘旸是选择了看见「我」,能够把之前的冷场笑着说出来;那么《身心俱疲》里,刘旸依旧敞开了他像小动物一样那部分柔软的肚皮,在舞台上暴露更多真实的自己,讲生过的病,动过的手术,讲耳朵手术、脚踝问题、尾椎问题、膝盖问题、身材焦虑、双相情感障碍,也讲自己的害怕、嫉妒、自卑。

前几年那种时刻「绷」着的感觉,如今在刘旸的身上也消散了很多。他聊起自己的孩子,小野是4月30号出生的,刘旸抱起来他,屁股在手掌里,头甚至都够不到他的胳膊肘,「就这么短一个小孩儿。」如今,五个月过去,小野的头还是枕在他的胳膊肘上,但刘旸惊奇地发现,一只手不够用了,他要用另一只手,才能抱住儿子的屁股。刘旸一直在感受生命里细微的变化。

当然,他还是那个刘旸,现在依旧在「卷」,从儿子出生以来,他已经囤好了八百个新段子,在工作间隙,他又把自己泡在健身房里,练出了好多的肌肉。他嘴上也还是讲着「总有一天,喜剧会把我抛下」,这还是他性格底色中带出的一部分对不稳定的恐惧,但又是必然——在红火之后,再次降温,场子又冷了下来,票没有之前好卖了,微博红v掉到了黄v。也许冷场确实是一个长期又反复的过程,人这一生,必须一次又一次地浸入那种冷,去切身走上无数回。但「这样的未来,并不是一个不好的未来」,因为如今重要的是过程,刘旸在其中付出了120分,他曾看到过最红火的风景,至于结果,只是顺其自然,他也在学习拥抱变化。

他也依旧讨厌着冷场,但刘旸明白,当舞台或人生的大冷场发生时,这件事儿本身是可以调侃的,「冷场不可悲,而是可笑。」而且,冷冰不会持续,节气轮转,无论之前的冷有多么的严酷,温暖的春天终会到来。要对更好的未来有所期待,至于春天到来前的日子,这种寒冷甚至转化成了一种安全,刘旸联想到了北方的冷,不像之前巡演到南方时感受到的沁入骨头的冷,北方的冷是穿厚点就能阻隔开的。面对人生的冷场,笑声就是最好的保温层,越冷,越更要大笑,笑声最能驱散严寒。

现在,刘旸不想让来看他演出的人难过。也许在技巧上,没有更好的喜剧,但在情感上,每个人进剧场,应该是笑着出门的。刘旸再一次前进了一步,他希望来的人都能看见「你」自己,让冷场消解掉,每个人都能感到温暖。

刘旸总是想要「更好」。最开始,更好是一种刺激,考上第一、考到清华去,就可以摆脱冷场,避免被无视和嘲笑的命运,之后,他来到北京,站到了单口喜剧的舞台上,为了讲出更燃的段子,他成为了「卷王」,在工作之外,一周还能跑三四场开放麦,又听遍了市面上与内容创作有关的付费课程。再后来,几乎变成是一种执念,他想要站到更大、更火热的舞台上,站在最多的观众面前讲专场。

更好似乎成为了可以被单一量化的结果,而这些数字,会让人忘了想要更好的初心。

在冷暖里走过一遭,如今,刘旸对于「更好」的理解,多了一分温良与平和。热情与冷遇共生共存,那就更应该坦然地对待自己,让「更好」回归本意。

让喜剧在人们生活里的声量再大些,去接受、去消融、去传递,直到最终能抵达每个人乃至时代的冷场时段。正是有着同样对「更好」的追溯和质朴的表达,才促成了刘旸和特仑苏的此次合作,在人生的冷场时刻,对刘旸来说,笑声帮助他更好地驱寒,这是一种连接,也是敞亮的关照,打破壁垒,关怀到更多需要暖意的人。冷暖自知、自愈、自洽。

在拍摄的结尾,我们又聊到了那次八个观众的冷场。刘旸说,他最后是被司机的回应「救起来了」。「我不是问他能不能开暖风吗?师傅就回,『我感觉,也没那么冷啊。』」

确实,就是这么简单一件事儿,「没那么冷」。笑出来,冷场就能融化,更好的温暖的未来,一定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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