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专题片《纵深推进——贵州正风肃纪反腐》中，贵州省原环保厅厅长熊徳威作忏悔。（图片来源|贵州省纪委监委官网截图）

2025 年1月6日至8日，二十届中央纪委第四次全会举行。公报中，“从严治党”一词出现了10次，并明确要求“进一步健全全面从严治党体系”。这一议题的重要性在随后得到进一步体现。中央纪委四次全会后，各省（区、市）纪委全会陆续召开。

此前的2月1日，《中国纪检监察》杂志刊发了19位省级党委书记的讲话要点。作为各省级党委“一把手”，他们对反腐和全面从严治党的论述，对观察地方反腐具有特别意义。

省级党委书记的讲话要点中，“坚决”“严惩”“驰而不息”是高频副词。

在具体工作部署上，他们普遍将基层和重点领域作为关注重点，强调要将反腐工作向基层延伸、向重点领域拓展。

据南方周末记者统计，各省级纪委全会召开前后，至少有17个省份公布了较为翔实的反腐数据。

“哪些数据必须对外公布，哪些不能公布，没有统一标准。”某省纪检系统一干部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即便是同一省份，每年公布的数据也有所差别。”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不同年份反腐的重点方向。

紧盯“一把手”

在19位省级党委书记的讲话要点中，黑龙江省委书记许勤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书记李邑飞特别点到对“一把手”的监督。

2025年1月15日，宁夏回族自治区纪委全会召开，李邑飞强调要“紧盯权力和责任、‘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次日，宁夏披露了移交的“一把手”领导干部问题线索的数据。

据宁夏新闻网报道，2024 年宁夏紧盯重点对象特别是对“一把手”加强监督，移交领导干部问题线索94件96人。

不只宁夏，贵州、安徽、湖南等省份也公布了“一把手”的查处情况。

值得注意的是，贵州省播出的《纵深推进——贵州正风肃纪反腐》专题片将《紧盯关键少数》作为第一集播出，这与贵州省2024年的反腐工作重点密切相关。据南方周末记者在贵州采访时了解到，过去一年，贵州省在纵深推进反腐败斗争中，重点排查、优先处置“一把手”问题线索。

专题片数据显示，二十大以来，贵州省立案查处省管干部213人，其中正厅级68人，曾任或在任县委书记58人。在被留置的90人中，“一把手”占62.2%。仅2024年，贵州省纪委监委就立案省管干部122人，前11个月对在任省管“一把手”立案审查调查51人。

铜仁市原市长皮贵怀是一个典型。《紧盯关键少数》揭示了他贪腐行为的演变：在没有升任石阡县委“一把手”之前，他表面上尚且注重“程序合法”，但随着权力的增长，这层遮羞布被彻底抛弃，转而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任人唯“钱”。

据贵州省纪委监委工作人员张力介绍，石阡县先后有十余名领导干部向皮贵怀送钱，标准基本一致，就是送钱十万元以上才能获得提拔重用，他也因此得到一个外号“皮十万”。

皮贵怀还有另一个值得关注的身份。在2023年3月落马前，他曾任铜仁市长两年。连他在内，铜仁15年间已有连续5任政府“一把手”被查，包括李再勇和陈晏两位省部级官员。

南方周末记者从贵州省某官场人士处获悉，在2024年的某次会上，省领导专门点名提到了“铜仁窝案”。像已落马的黔东南州委原书记安九熊、贵州省委办公厅原副主任陈丽萍、铜仁市政协原副主席杨德振、铜仁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杨彪涉都曾在铜仁长期任职。

安徽省的“关键少数”查处力度同样引人注目。安徽省纪委监委近期通报，2024年全省县处级及以上“一把手”受处分人数达294人。而湖南进一步通报了留置“一把手”的人数，在通报相关数据的省份中位居第一。根据2025年1月湖南省纪委监委发布的信息显示，全省留置“一把手”218 人，约占 2024 年留置人员总数的13.9%。

“超常规”惩治“蝇贪蚁腐”

在部分省份通报的2024年反腐“成绩单”中，基层查处数据公布得较为翔实，这也与省级党委书记讲话要点中频繁提到基层相呼应。

湖北省委书记王忠林在发言中要求，“常态化推进整治群众身边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深化基层监督体制机制改革，优化基层监督机构设置、力量配备、制度机制”。

从湖北省公布的数据来看，2024年全省对群众身边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立案2.64万件，给予党纪政务处分2.24万人，留置1134人。 据湖北省纪委监委官网报道，集中整治过程中，省纪委监委协力抓好农村供水保障等15件具体实事，挽回经济损失达38.56亿元，退还群众财物近4.5亿元。

在公布了2024年基层反腐数据的7个省份中，湖北省给予党政处分的人数仅次于四川。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四川省纪委监委发布的2024年反腐成绩单，在描述惩治“蝇贪蚁腐”的力度时，定性为“超常规”。数据显示，在推进群众身边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集中整治中，2024年全省立案3.5万余人，给予党政处分2.7万余人。

据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胡春艳观察，基层腐败主要集中在民生领域，常常和惠民利民决策部署息息相关。在她看来，治理微腐败面临两大难点，一是难以察觉，二是基层熟人社会效应明显，纪检干部与被监督对象又是同事关系，影响了整治决心和力度。

这些难点的存在使得基层反腐工作面临着独特的挑战，需要采取更加系统性的解决方案。胡春艳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因而不能仅仅靠专项整治，最根本的还是要建立健全长效的反腐机制。”

“下大力气为基层减负”

谈到基层反腐时，不少省委书记在讲话要点中一再强调要为基层减负。四川省委书记王晓晖说，“下大力气整治形式主义为基层减负。”陕西省委书记赵一德表示，“深化整治形式主义为基层减负。”

实际上，整治形式主义是执行中央八项规定的核心要求之一。2019年12月后，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布的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月报中，首次将统计口径调整为“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问题”和“享乐主义、奢靡之风问题”两大类。

南方周末此前报道2024年全国查处违反中央八项规定数量创新高，达到了225275起，突破了2019年136307起的历史纪录。

相较于中央纪委国家监委连续136个月公布月报数据，有些省份已经停止更新，只是通报典型案例。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目前只有18个省份公布了2024年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的情况。

数据显示，湖南、湖北、安徽、山东、河北位列前5名，全年查处数量超过1万起。其中湖南省全年查处违反中央八项规定数量15256起。

据湖南省一官场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该省2024年反腐力度进一步加大。以查“四风”为例，中秋国庆期间，省纪委监委派出10个检查组，深入市州、省直单位开展监督检查。检查组不仅随机抽查党政机关、国有企业及其内部食堂，还暗访酒店、茶楼、高档餐厅等场所，同时通过核查账目票据、调取大数据等方式，纠治不正之风。

主动投案

除了公布查处的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的数量，湖南省的通报数据较其他省份也更为完整。数据显示，2024年湖南省立案69685件，在有通报该项数据的15个省份中，仅次于河南省的8.5万件。

此外，湖南省还通报了主动投案的数据。2024 年全省主动投案1218人，主动交代问题8297人。

较为典型的案例出现在重点整顿的医疗领域。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报道，2024年5月31日，湖南省永州市纪委监委发布消息：江华瑶族自治县民族中医医院原院长蒋新平涉嫌严重违法，接受江华瑶族自治县监委监察调查。

随后，从6月开始，该县纪委监委结合在留置案件查办中发现的医疗卫生行业风腐问题，随即开展全县医疗卫生领域群众身边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在整治过程中，至少有12名医务人员向纪委监委主动投案交代问题，并退缴违纪违法所得。

与湖南省类似，至少还有7个省级纪委监委通报了主动投案的数据。其中四川省主动投案的违纪违法人员达1891人，在通报的省份中数量最多。

主动投案通常被视为反腐败工作成效的直观体现。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学院教授任建明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这种源自最高层推动的反腐败动力机制，是当前干部主动投案的主要原因。

据中纪委官网公开报道，2025年以来，已有至少7位厅级干部主动投案或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

南方周末记者 杜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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