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集市,道路两旁卖吃食的,卖箩筐草编的,求签问卜算卦的,各自都在吆喝。 旁边有个小小的肉摊,胡屠户正在割肉,细细地切做臊子。

正在这时,远处跑来一人,直奔胡屠户小摊而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胡屠户看了一眼这人,不理,自顾自切着手底肉。 “胡屠户诶,别切肉了,你女婿成举人老爷啦”。呼呼喘着粗气,扶着肉摊身子上下起伏。 胡屠夫本来没想理他,一听到这女婿的事,气不打一处来,将刀一抽,砰的一下插在了案板上,破口大骂:“就那夯货,能考上举人,我把眼珠子抠出来,那现世宝,我呸”说完,还朝地上唾了一口。

“胡屠户诶,我还哄你不成,报录的大人们,现在怕是已在你女婿家门口哩”来人似乎刚把气喘匀。 “当真?”胡屠户犹自不信。 “当真、当真,千真万确”来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不哄我?” “诶,我说,胡屠户,这种事也是能乱说戏耍的吗?我亲眼所见,才立时向你报喜来着,举人女婿啊,富贵之日莫忘了我等就好。” 正说话间,又有人前来报喜。 胡屠户这才相信,言语间刚才的憨货女婿,现在改口一口一个贤婿。 然后从肉铺,直接拽出一大块肉,掂了掂,约摸七八斤,招呼左右摊友帮忙照看一下肉铺,便提着肉朝女婿家里走去。 走到半路,又遇着一行人,巧了,刚好是来找胡屠户的,众人把情况一说,胡屠户只是心道怎么这么没福气?

众人找到范进的时候,他正在庙门口站着。 胡屠户心里惴惴不安,曾经的女婿自己呵斥打骂心里全无挂碍,如今他成了举人,自己可万万不敢动手,都说举人是天上星宿下凡,打了会下地府。 众人见胡屠户不敢打人,连忙小声劝告,又让他喝了两碗酒。胡屠户强自镇定,走到范进面前,大声喝道:“你中了什么?”用力一巴掌。

范进被这一巴掌打晕了过去,许久醒了过来,看着这周围的人群,再想想刚才的疯相,听到周围人讲要回家打发报录人,这才从地上起来,找人借盆水,洗脸整理衣服,向家中走去。 越走心里底气越足,往后的日子该是一片艳阳,再无风雪。 许多人可能不理解,范进为什么听到中举会发疯,一定要被屠户打了才能清醒。 只因范进为了这个举人,为了考取这份功名他付出了太多。

范进,自少时识字起,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几十年来屡试不中,心气逐渐被打没,考中成了心里的一个执念,直到54岁才中举,几十年的梦想一朝实现,难免失态。 这些年的考试生涯里,范进尝尽人间冷暖,他的岳父,对他动辄就是打骂,嘴里没一个好听的词,现世宝夯货什么的,周围的邻居,拿他他也是当作反面教材,背地里嘲笑。 同时考取功名的这些年,他除了读书,其他什么也不会,家里穷得叮当响,自己大冬天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家里的老母和妻子也跟着忍饥挨饿。

时常还需要岳父家里接济,也正是如此,范进在岳父面前抬不起头,唯唯诺诺。 岳父虽然嘴巴毒,但还是建议他别再参加考试了,给他安排一份工作,好好赚钱养活母亲和妻子。从这个角度看,岳父其实也只是嘴硬心软。 也只有岳父在他心里既敬且畏,才能把他打醒吧。 当报录人告诉他,自己中了的那一刻,几十年间种种往事涌上心头。

乡邻的嘲笑、岳父的鄙视、一贫如洗的家境,还有一次次的落榜失望。几十年间的压抑怎能不疯? 最刺激的恐怕就是那几十次的落榜了,科举到底有多难? 如范进,他参加的是举人试,共分三场,每场三个昼夜。 第一场考八股文,四书五经里出题。第二场考公文写作,第三场考策论,一般为国计民生问题提供解决方案,考试题目繁复艰深。 考试房间称为号舍,一般南向成排。因为考试时间长,且天气闷热,饭菜容易坏,一般都带干粮,这样的强度下对考生的身体素质提出很大要求。

但在古代,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很多人整日只知道埋头苦读完全不参与劳动建设,有的人体力特别差,每次考试都有晕倒在考场的考生。 在参加举人考试之前,必须通过小试,成为秀才。成为秀才后还要通过岁试、科试,才有资格参加举人试。 而且明清时期,举人试三年一次,而且参与科举还有很多其他严苛要求。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人若是连续几年不中,基本10年也就过去了。

而且当时的社会风气和社会环境,提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科举,皇榜有名,才算是光宗耀祖,才算高人一等,像商贾之类的,若非走投无路,根本不考虑。 这样的价值观导致许多人年年中年年考试,直到考上为止。 而一旦考上举人,那就是鱼跃龙门。 举人是不纳税不用通役的,犯罪后要先革去功名才能进行论罪。 见官不跪,同时有做官的资格,可以在吏部候补,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考上举人,一般都会被称作老爷。

中举后的范进,母亲也乐极生悲,激动去世,三年后才进京参加会试,又中了进士,几年后钦点山东学道。 很多人嘲笑范进,笑他仅仅因为一个中举就陷入疯癫,却不曾想到,在当时的背景环境下,几十年间的失败,受尽屈辱,这样的压力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有可能把人逼到奔溃。 即使在现在,仍有很多人,因为落榜或者其他原因自杀,范进能坚持活到54岁还继续参加高考,真可谓执着或者说疯魔。

等到几十年的梦想忽然变成了现实,反而有种不愿相信的逃避,或许这就是他疯了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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