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濠州钟离东乡(今安徽省嘉山县赵府村)一个贫苦农民家的朱元璋(当年叫朱重八),家中还有三位一奶同胞的兄长,即大哥朱重四、二哥朱重六、三哥朱重七。虽然在当时,这个家庭处于元代社会的最底层,穷得连温饱都困难。朱元璋刚出生时,家里竟连块给他裹身的布都找不到。但就是在这样贫寒的岁月里,三位兄长依然给了小朱元璋无私的关爱,点点滴滴的相处细节,成了朱元璋一生刻骨铭心的温暖记忆。
但就是这样的温情快乐,放在元末天灾人祸不断的年月里,却也十分短暂:从元朝至正年间起,苦难就向着朱元璋一家反复袭来。先是二嫂、三嫂以及二哥的独子先后在瘟疫中病故。全家人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至正四年(1344)更大的灾难袭来了——空前的旱灾席卷江淮大地,官府依然只知横征暴敛,于是朱元璋的家乡里,家家户户都起了新坟,朱元璋的父母大哥也相继亡故,家里只剩了他与大嫂二哥以及大哥留下的一双儿女……
也正是在这样的绝路面前,十六岁的小朱元璋找邻居刘继祖借了块地,含泪埋葬了亲人们,然后与二哥朱重六抱头痛哭一场后告别,分头离乡讨生活。再然后,就是他“从乞丐到皇帝”的传奇奋斗岁月。但哪怕君临天下后,已是“洪武皇帝”的朱元璋,依然对这骨肉亲情念念不忘。当年与二哥痛哭分别的一幕,也被他亲笔写入了《皇陵碑》里,几乎一字一泪诉说:“兄为我伤,我为兄哭,皇天白日,泣断心肠。”
也正是这段难忘的亲情,令开基建国后的朱元璋,给了三位兄长优厚的回报:二哥三哥分别被追封为“盱眙王”和“临淮王”。大哥朱重四的长子朱文正,后来也成长为朱元璋麾下得力战将,哪怕后来这小子脑后长反骨,干出了反水投敌的丑事。顾念亲情的朱元璋依然免他一死。朱文正的儿子朱守谦还承袭了“靖江王”爵位。靖江王一脉也从此一直传到清初顺治年间,直到末代靖江王朱亨歅为大明壮烈殉国才告结束。
而比起这些“优待”“纵容”“追封”来,这份亲情对朱元璋更大的影响,却还在治国政策层面。朱元璋尤其不能忘的是,为什么他那个童年时贫寒的家庭,会走到家破人亡兄弟诀别的境地?不止天灾,更有人祸。
在那个元朝末年的岁月里,元王朝的统治阶层已完全腐化,放在基层的州县里,那些所谓的“父母官”却只知贪酷害民。特别是一次次灾荒里,那些本该属于朱元璋一家的救济钱粮,更是被一级级“刁官”“刁吏”们层层扒皮“吃掉”,直到朱元璋家这样的贫农家庭,血肉几乎被完全榨干。《明实录》里记载,后来已是帝王的朱元璋,忆起童年往事,依然满是愤怒:
“昔在民间时,见州县官吏多不恤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心实怒之。”
也正是这从那时起扎根心头的愤怒,撑起了朱元璋自明朝开国起,那几乎零容忍的酷烈反贪手段:官吏迎送上司,就要被杖责,擅自使用官马官车要“杖六十”。贪污受贿六十两更要“枭首示众”。仅洪武九年这一年,全国被抓到凤阳“劳动改造”的“落马官员”就有上万人。“空印案”被杀官员数百,外加又杀了吏员数千。“郭恒案”更是“自吏部左右侍郎下皆死”。为杀光“刁官”“刁吏”,不惜血雨腥风。
如此残酷的手段,今天也常惹来个别“专家学者”诟病。但不争的事实是,就是在朱元璋当政的三十多年里,经过这一拨拨强硬的治理,终于一扫“胡元之弊”。明王朝的官员们“一时守令畏法,洁己爱民”,甚至“吏治澄清者百余年”。明王朝能够从开国一片烂摊的困境里快速崛起,实现彪炳中华史册的盛世,也正因享受了这“廉政红利”。
而除了愤怒之外,那“贫饿而死”“无处葬身”的痛苦记忆,也同样成就了朱元璋另一些影响深远的国策:从明朝开国起,大明全国广设预备仓,用以储备赈灾钱粮。另外还有专门收容鳏寡孤独的“养济院”,提供医疗的“惠民药局”,作为免费公墓的“漏泽园”,也在全国上下大量普及,终于形成了明朝特色的社会保障。明朝学者敖英,更把“养济院”“惠民药局”“漏泽园”,作为朱元璋三大堪称“仁哉”的善政。
而在这些善政的推广上,朱元璋同样采取了强力手段,地方官倘若“养济院”建得慢了,或是克扣了钱粮,都会被严厉治罪。哪怕没有及时收养老人,都要被“杖六十”。遇到饥荒等大事,官员们如果真在效率过低,照样也会被治罪。明初的户部主事赵乾,就因赈灾不力,直接被朱元璋杀了头。看看童年朱元璋的“兄弟情”,就能明白他在这些事上的愤怒。也正是这些满怀愤怒推广的国策,奠定了明王朝开国后的繁荣强大,以及稳定的民心。但是,也同样是这份对亲人的怀念之情,令朱元璋也设立了“史上最优厚”的宗藩制度。明初的亲王,可以享受每年“万石”的禄米,下面还有“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各个级别。哪怕“镇国将军”的年俸,都能与明朝正一品文官持平。在朱元璋看来,这一套待遇优厚的宗藩制度,一定能保证朱家子孙衣食无忧,再不会出现他与二哥“泣断心肠”的惨剧。
可朱元璋没想到的是,这一套优厚的待遇,却成了整个大明朝财政的无底洞:发展到明朝中后期,大明的“宗藩”们一茬接一茬猛增,单是明朝嘉靖年间,大明的宗藩人口就比明初暴增150倍,到了明朝亡国前夜的天启年间,“宗藩”人口竟已突破了十三万。嘉靖年间时,明朝每年政府开支四百万石粮米,但养“宗藩”却要花掉八百五十三万石禄米。大明老百姓勤扒苦做挣来的财富,几乎都要拿来养这群“龙子龙孙”。
而这群“宗藩”最大的危害,还不止是白吃白喝的“蛀虫”,更是依仗特权的“吸血鬼”。特别是发展到明末年间,“宗藩”们更凭借手中权势大肆兼并土地,垄断各种社会财富。到了明朝临近亡国的几年,“宗藩”们占有的土地,已经占到了明末耕地总面积的百分之十。特别是作为重灾区的河南,更号称“中州地半入藩府”,一半以上的良田都被他们吞并。明朝的国力财富,几乎就是被他们吸干的。
可以说,为何明末会落到两线作战内外交困的境地,这些锦衣玉食的藩王们,就是重要“推手”。
可笑的是,当明末闹到天下大乱的地步时,这些眼看大难临头的“宗藩”们,依然还觉得与己无关。比如当李自成的农民军迫近洛阳时,身在洛阳的兵部尚书吕维祺,几乎是字字泣血,写信苦求洛阳当地的福王朱常洵,求他拿出钱粮为国分忧。可忙着花天酒地的福王呢?却是置若罔闻,然后就是洛阳城破,福王朱常洵被农民军处死,其惊人的财富全数被李自成充做军饷,活活当了李自成的“运输大队长”。
当了“运输大队长”的,可不止是朱常洵一人,在明末清初的大乱里,各色藩王们的表现,几乎都如出一辙,多是一开始捂着钱财不撒手,然后被农民军来了个赶尽杀绝。多年来从大明朝“吸血”吸来的财富,这会更给明朝灭亡来了个神助攻。李自成俘虏朱常洵后,对他的一顿怒骂,更成了这帮人的真实写照:“汝为亲王,富甲天下,当如此饥荒,不肯发分毫帑藏赈济百姓,汝奴才也”。
朱元璋恐怕想象不到,他满怀兄弟骨肉情深设立的宗藩制度,会把老朱家的龙子龙孙们,一个个养成不争气的“奴才”。期待大明江山千秋万代的他更不会明白:导致明朝亡国的最大一个坑——宗藩制度,竟是他亲手挖下的。“特权祸国”的一幕,即使超越了倾向立场,亦有多少叹息反思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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