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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关珺冉 张东慧

编辑/漆菲

韩国总统尹锡悦迎来“命运之周”，弹劾案有望于本周盖棺定论。

韩国总统尹锡悦弹劾案有望于本周盖棺定论。

到3月17日，距离该案结束庭审辩论程序已过去20天，尹锡悦案刷新了韩国总统弹劾案的最长审理纪录。近三周来，宪法法院几乎每天都召开评议会议，对案件争议焦点进行研讨。按惯例，宪法法院会在宣判日两到三天前向当事方通知具体时间。外界估计，宪法法院或将于本周后期结案。

当地时间17日清晨，李英珠（音）牵着5岁儿子的手，走向位于首尔钟路区宪法法院附近的善才幼儿园。她的步伐比往常更快，眼神不时扫过周围人群。“本以为上周会宣布弹劾案的判决，特意想带孩子出去旅行避一避。”李英珠无奈地说，“没想到还没出结果。”

幼儿园门口，举着标语牌、手持自拍杆的人们来回走动，高声呼喊口号，支持或反对弹劾尹锡悦。孩子们牵着父母的手，从嘈杂的人群中穿过。首尔教育局决定，弹劾案宣判当天，让宪法法院附近的11所学校停课。

韩国社会舆论研究所（KSOI）3月17日公布的最新民调显示，55.3%的受访者期待实现“政权更替”，58.6%的受访者认为宪法法院将通过对尹锡悦的弹劾。

韩国代总统崔相穆呼吁全国尊重并接受法院的任何判决。他指出，政府将在首尔部分地区部署所有可用的警力资源，并强调将对任何挑战公共权威的行为持零容忍态度。

韩国代总统崔相穆

“回顾过去100天，尹锡悦总统煽动支持者‘将战斗到底’，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则用各种方式指责宪法法院，激起了反对弹劾的抗议。而此时，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只关心是否提前大选，只顾着向调查机关和宪法法院施压，而将国政稳定抛之脑后。”韩国《东亚日报》尖锐地评论称，“随着弹劾审判的临近，朝野政党都在煽动心理战，仿佛这是一次生死攸关的决定，实在太不像话了。”

宣判延期加剧混乱

外界原本预计，尹锡悦弹劾案会在3月14日宣判。但在3月13日，宪法法院决定先对监查院院长崔载海的弹劾案以及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厅长李昌洙等三名检察官的弹劾案进行宣判。其结果是，宪法法院驳回上述弹劾案，崔载海和李昌洙等人恢复原职。

3月14日，首尔钟路区宪法法院的外墙上已架设了铁丝网。

法律界人士指出，宪法法院从没有过连续两天宣判的先例。因此，尹锡悦弹劾案只得延后。考虑到前总统卢武铉和朴槿惠的弹劾案都是星期五宣判的，新的预测说，尹锡悦弹劾案或将于3月21日宣判。

由此，尹锡悦弹劾案也打破了卢武铉弹劾案14天、朴槿惠弹劾案11天的裁决时效纪录。宪法法院公报官千才玹（音）牵强解释道：“有很多需要尽快审结的弹劾案件处于积压状态，法庭认为，应该尽快对这些案件进行收尾。”

宪法法院的判决时间直接牵动大选日程。据韩国法律界推测，如果宪法法院在3月18日之前通过弹劾案，大选预计将在5月14日举行；如果在3月19日至25日之间判决，大选将推迟至5月21日；如果在3月26日之后判决，大选将进一步推迟。

一旦宪法法院驳回弹劾案，尹锡悦将立即恢复总统职务。因此，共同民主党希望宪法法院能够“速审速决”。国民力量党则希望将宣判推迟至3月26日之后——届时，针对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所涉案件的二审判决将会公布。不少媒体因此形容，无论是尹锡悦还是李在明，都将在3月迎来“生死局”。

随着弹劾案延迟宣判，首尔光化门广场与宪法法院门前，支持和反对弹劾的人群抗议不断，国家权力中枢俨然成为政治对抗的角斗场。

共同民主党的议员们搭起帐篷，开始静坐。朴洙贤等四名共同民主党议员更是开启无限期绝食，有议员当众剃发明志，扬言“要用头发编成草鞋送给法官”。国民力量党虽表示“不会参与绝食等过激行为”，但旗下108名议员中有60人参加了24小时的轮班示威。另有82名该党议员向宪法法院提交了要求驳回弹劾的请愿书。

3月11日，3名共同民主党议员在国会大厦前剃光头，呼吁尽早弹劾尹锡悦。

宪法法院的网络公告栏成为舆论战的另一个战场，与弹劾相关的帖子数量与日俱增。3月9日发布的帖子超过16万条，10日发帖数量超过23万条。其中，支持和反对的意见比例相当，充斥着“为了消除公众的焦虑，尽快弹劾就是答案”“既然起诉不是叛国罪，就应该驳回”等留言。

为避免暴力事件的发生，韩国警方如临大敌。警方表示会在宣判前一日派遣5000名警力守在宪法法院和光化门广场周边地区，并在宣判当天部署9000名警力设置“封锁区”。警方也考虑增派警力，对主要政党总部、宪法法院法官住所、部分国家驻韩国使馆、存放危险物品的加油站等场所加强警戒。

“宪法法院的宣判越延迟，这种对抗和混乱就越加剧。”《韩民族日报》评论称，广场上的厌恶和暴力情绪或将蔓延至整个社会。尤其随着尹锡悦支持者的凝聚力增强，人们担忧冲突水平可能会远超8年前朴槿惠弹劾时的情景。韩国亚洲大学法学院教授李宪焕因此呼吁：“为了维护宪政秩序和解决共同体分裂状况，宪法法院应尽快宣判。”

宪法法院审议时间一再延长，引发外界广泛猜测。有人认为，延长审议时间有助于避免草率判决，从而确保裁决的公正性；也有批评声音指出，法院本应给予各方更多辩论机会，而不是每周两次辩论加快审理节奏，却又迟迟不作出宣判。这种矛盾做法让人感到困惑。

不少学者分析说，宪法法院可能正在为达成“全体一致”的裁决而进行长时间的审议。根据韩国宪法，罢免总统需要6名以上法官投出赞成票。但其社会影响可能因投票结果而有所不同。为尽量减少对立和冲突，不少人呼吁让宪法法院作出一致决定。

韩国宪法法院

“案件的复杂性远超预期。”一位消息人士告诉韩国《朝鲜日报》，国会和尹锡悦两方提出的争议点较多，且法官们在关键问题上的立场分歧难以弥合，导致评议时间一再延长。另有分析认为，法院正为撰写判决书煞费苦心，力求最大限度减少宣判后可能引发的社会动荡。

无论结果为何，这场牵动韩国政坛的审判已进入最后倒计时。

获释后成了“英雄”

被拘留52天后，尹锡悦于3月8日被释放了。当天傍晚，他出现在首尔拘留所门前，露出哽咽的神色，差点落泪。

3月8日，在首尔拘留所外，韩国总统尹锡悦向支持者挥手致意。

在由律师代发的声明中，尹锡悦对法院“纠正非法行为的勇气和决断”表示感谢，并为“因我而被拘留关押的人祈祷，希望他们尽快被释放”。他还对支持者说：“有些人正在绝食（来反对弹劾），我担心这可能会损害你们的健康。”

当天下午，约30万民众参加了支持弹劾的集会游行。当尹锡悦被释放的消息传出后，集会现场一片骚动。愤怒、失望、恐惧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由于消息不断变化，一位原定发表演讲的活动人士修改了四五次演讲稿。

30岁的闵智恩也来到景福宫站的集会现场。“如果要问戒严风波后最令我感到恐惧的时刻，就是尹锡悦拒绝配合执行逮捕令，留在官邸的时候。”她坦言，“当我看到尹锡悦走出拘留所向支持者挥手的场景，那种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得知尹锡悦获释的消息，支持者迅速行动起来。在宪法法院前，他们挥舞太极旗和星条旗，高喊“万岁”并吹奏喇叭以示庆祝。一些人强调，弹劾审判尚未结束，集会应持续进行，以确保最终推翻弹劾。

3月14日，宪法法院前摆放着尹锡悦支持者送来的花环。

此刻，尹锡悦依旧享受总统待遇，乘坐警卫处车辆从首尔拘留所返回龙山区汉南洞的总统官邸。返回官邸后，他再未露面。总统办公室给出的解释是，考虑到弹劾案判决结果即将出炉，尹锡悦会尽量避免外部活动。尽管如此，短暂的“亮相”已让他出尽风头，仿佛是一位“从战争中凯旋的英雄”。有媒体评论称，“好像在看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是《王者归来》。”

那一晚，尹锡悦与妻子金建希、总统秘书室长郑镇硕、总统警卫处次长金成勋等人一起吃了泡菜汤。他不忘分享道：“睡得多，反倒更健康了。”

“拘留所是总统去了也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地方。”尹锡悦说，“我在那里认真阅读了《圣经》……这让我逐一想起曾被收监进拘留所的熟人，思考他们是如何度过的。”他不忘嘱咐总统室的员工：“为了国家和国民，日后希望各位牢牢稳住国政的核心，不要动摇。”

尹锡悦获释后，汉南洞总统官邸周围重新聚集起示威者。龙山区为此封闭了官邸附近的过街天桥，并重新规划了人行横道。安全起见，周围还增加了围栏和摄像头。

早在2月4日，尹锡悦的律师就向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申请取消拘留，主张尹锡悦是在1月25日拘留期限届满后被起诉的，因此法院属于非法拘留，应立即释放。2月20日，法院对尹锡悦的取消拘留申请进行了审理。

3月7日，法院接受了尹锡悦提出的取消拘留请求。法院认为，尹锡悦拘留时限应以“小时”为单位来计算，在这样的规则下，检方对尹锡悦提出拘留起诉时的确超出拘留期限，于是裁定批准尹锡悦方提出的取消拘留申请。

3月8日，尹锡悦抵达总统官邸附近，向支持者们致意。

这一裁决被坊间质疑是“量身定制的特权”。数十年来，法院和检察机关一直以“天”为单位计算嫌疑人的拘留时间，但如今推翻这一惯例，要以“小时”来计算。有网友留言道：“这明摆着是特权！只有尹锡悦配享受‘小时制’吗”、“干脆让AI判案吧，至少没有私心！”

“尹总统应该保持克制，除非他有意成为韩国政治史上党派色彩最浓、分裂性最强的总统。”韩国《东亚日报》在社论中写道，“他（挥手）的模样只能预示着国家更加分裂……既然已经被停职，就应该避免发表可能引发分裂的言论。”

社交媒体上则充斥着针对尹锡悦的死亡威胁。首尔城东警察署正在调查3月8日收到的一份帖子，里头写有威胁暗杀尹锡悦的言论：“释放尹锡悦？你是要我去暗杀他吗？我要用刀砍下尹锡悦的头。”

打乱李在明的计划？

尹锡悦的命运悬而未决，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的政治前程则寄希望于3月26日的法庭判决。

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

李在明因涉嫌在选举期间发表虚假事实而被起诉，于去年11月15日在一审中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如果3月底的二审维持原判，李在明将失去被选举权10年，这意味着他无法参加下届大选。如果被判处罚金100万韩元以上，他也将失去议员职务，并在未来5年内无法参选。

临近二审宣判，3月12日，李在明向法庭提出宪法审查的申请。此举意在通过法律途径争取时间。宪法审查是法院对审判中适用法律是否违宪的审查，一旦启动审判将被暂停。

3月12日，国民力量党议员向宪法法院提交了要求驳回弹劾的第二次请愿书。

尹锡悦3月8日被释放的消息，也打乱了共同民主党的计划。

共同民主党最高委员会3月7日召开会议时，李在明在会上谈论的还是养老金改革、补充预算编制、应对特朗普政府的关税风险、遗产税等议题，完全没有提到总统弹劾案。有议员事后反思说，“我们认为弹劾尹锡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只专注于为提前大选做准备。目前来看，实在太乐观了。”亦有议员形容，“这就像是过早地开香槟，结果后脑勺被击中了一样。”

为此，共同民主党不得不紧急召开全体会议，商量对策。有议员私下抱怨，绝食、削发等抗议手段虽能安抚核心支持者，却可能导致中间选民的流失。有党内人士直言：“弹劾案速战速决，才能稀释对李在明司法案相关的负面影响。”

两难局面尚未破解，新的安全警报让共同民主党更加头疼。来自韩国军方的消息显示，有人正密谋暗杀李在明，称其计划偷运手枪入境用于暗杀行动。

虽说前途未卜，李在明早已开启竞选之路，甚至扮演起“准总统”的角色。3月12日，共同民主党民生联席会议召开“20项民生议题发布会”，发布了包括地方货币活化、延长退休年龄、每周四天工作制、降低附加利率等60项政策课题。李在明在会上宣称：“政治最终不是分阵营打架，终极目标是为国民创造更好的生活。”

为了拉拢中间选民，李在明将自己包装成“中立保守派”。2月18日参加YouTube的一档节目时，李在明宣布：“共同民主党今后的路线将是偏向右翼的保守主义政府。”对此，前共同民主党临时党魁朴志玹怒斥道：“才刚刚强调了亲劳工路线，现在又变成了保守派？”

李在明也努力树立亲商形象。他在今年的新年记者会上提出“企业竞争力就是国家竞争力”，并提及英伟达和台积电，强调未来尖端产业投资的重要性，呼吁为企业发展提供良好环境。

3月6日，李在明来到国民力量党的铁票仓釜山，与釜山市长朴亨埈讨论如何在俄罗斯北海岸的主要海上通道——北方海路开辟一条北极航线，并称这是当前“最紧迫、最重要的事情”。

这让不少国民力量党议员提出质疑：“我们不禁要问，李在明为什么现在访问釜山？这似乎只是一次浅薄的政治噱头，目的是为了提前举行总统大选做准备。”

韩国时代精神研究所所长、选举分析师严景荣（音）表示：“李在明近来一直向右转，并推出一系列政策，给人留下已做好当总统准备的印象。尽管他的行动可能对争取温和派产生很大影响，但问题在于，他在未来是否能言行一致，因为政治上的一致性很重要。”（实习生李亭萱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