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里说的“性”,不仅指性别,也指性格。也就是说,在人与人的相处中,性格的互补,是很重要的一条原则。
黛玉和紫鹃,就是性格互补的典范。
黛玉的性格很娇,“小性儿”,相当自我。除了爱情之外,在日常生活中她也比较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比如“这丫头不是那鸭头”那次,顺嘴就调侃“他倒有心给你们一瓶子油,又怕挂误着打窃盗的官司”。这话是打趣宝玉的,在小情侣之间当然可以。但“窃盗官司”的犯罪人是彩云,这时也在场,黛玉“就忘了趣着彩云”了。
你当然可以说,彩云是丫鬟,黛玉不怕她;或者再引申一点,黛玉和王夫人是两个阵营,故意拐着弯儿王夫人的丫鬟。问题是黛玉自己并无此意啊。发现“趣着彩云”之后,她也“自悔不及”呢。
她就是这样一种率真直爽、考虑问题不那么周全的性格。这样的性格是好是好?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你要非说黛玉心思周密、凡事三思而行、从来不鲁莽冒失——你说的,真是林黛玉吗?
黛玉这样的性格,就需要温柔体贴的人,来呵护照顾她。如果换了一个同样鲁莽冒失、率真直爽的人,她难免和黛玉发生冲突了。就像晴雯那次,虽然隔着院门,虽然不知道门外是黛玉,但她就敢把“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扔出去!想想看,如果是晴雯服侍黛玉,她俩能处得好吗?
紫鹃就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人。性格的温柔,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的体贴:她是毫无自我、全心全意地替黛玉打算的。
最典型的事件就是“情辞试忙玉”。过程我们就不说了,太脍炙人口,再说也是炒冷饭。但是其中有这么一句话,很容易被人忽略:当宝玉向紫鹃要那面小菱花镜子时,“紫鹃听说,只得与他留下”。
小菱花镜子是女孩子的梳妆用品,和王熙凤怀疑的“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一样,很容易成为传递情意的信物。
宝玉对女孩子有一种“博爱”情怀,巴不得跟谁都有点儿关系,哪怕并不是为了爱情。像央求湘云给她梳头,派焙茗给茗玉小姐修庙,为秦可卿的病重而“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对只见过一次的二丫头“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都是这种心理的表现。
他的无心的温柔,很容易引起女孩子的情愫。宝钗就自以为宝玉爱着她,对黛玉暗暗地吃着醋;晴雯也误以为宝玉爱着她,自以为是地“只说大家横竖在一处”;连妙玉,也被宝玉吸引,自以为遮掩得很好,殊不知早被看穿……
偏偏紫鹃是个例外。宝玉要她的小菱花镜,正在她试探了宝玉的心意、宝玉回答了“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之后。她当然知道宝玉的“咱们”是指宝黛二人,紫鹃自己不过是黛玉的附属品。她希望宝黛能在一起,所以不能拒绝宝玉的看似“呆话”的海誓山盟。既然不能拒绝盟誓,当然也不能拒绝宝玉的“把那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的小小要求。
可是,虽然答应了宝玉的要求,却是“只得”与他留下,不情不愿。为什么不情不愿?因为她想要的,是宝黛,而不是自己。
《红楼梦》之前,也有很多爱情小说,也不乏聪明灵慧的丫鬟形象,比如《西厢记》里的红娘,就是张生莺莺爱情的重要推手。可红娘促成他们的同时,也有自己的考虑:小姐嫁了张生,红娘一定会跟过去“叠被铺床”,做通房丫头、将来做姨奶奶,也算“争荣夸耀”了。
而紫鹃的“只得”二字,就可以看出她对宝玉的不情不愿——她自己对宝玉没有企图,完全是替黛玉考虑。
这样一个毫不自我、完全忘我的紫鹃,正适合那样一个相当自我的黛玉。相比之下,天真烂漫、多少有点儿颟顸的雪雁,就不是最适合黛玉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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