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两府的问题有着很大的不同,荣国府的矛盾多集中在利益争夺上,这也算是正常,并没有不可见人的事。宁国府是问题几乎都是不可碰触的,就连爱嚼舌根的下人们都自觉三缄其口,读者知道,这是因为宁国府的问题,是丑事,是无法启齿的丑闻。

焦大醉骂了一句“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算是将贾珍和儿媳妇秦可卿的不伦恋抖搂了出来,但若只有这一件事,不足以令柳湘莲说出“你们东府(指宁国府)里,除了门店的这对石狮子,怕是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话,宝玉听了就羞红了脸,可见宝玉也知道这话虽难听,却是事实,自知理亏不予反驳。

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可见宁国府丑闻的强烈程度。除了贾珍和秦可卿,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秦可卿的判词中有:“秉风情、擅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这是在骂秦可卿;还有一句:“箕裘颓堕皆从敬,宿孽总因情。”这里是在说贾敬,贾敬有宿孽,而且是因为情。可见贾敬身上还有大事呢,而且和情相关。这个宁国府,在男女问题不检点上,真是还带遗传的。

判词这么说,但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就是贾敬是闹出了什么情事?这个宿孽是谁干的?小说里的情节和细节有无蛛丝马迹呢?

还真有,而且不少。

第一,冷子兴说贾惜春是贾珍的胞妹,确定二人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

小说开篇,贾珍已经是娶了儿媳妇当了公爹了,要是秦可卿像人家正常怀孕生孩子的话,贾珍早就当了爷爷了。惜春有多大呢?

从黛玉的年龄可以推算,贾雨村给黛玉作老师时,黛玉五岁,一年后,贾敏去世,这时黛玉六岁,贾敏去世后大约两到三个月,黛玉进京,也就是说,黛玉进贾府是六岁到七岁的年龄,探春比黛玉小一岁,就是五岁到六岁,黛玉和三春相见时,对惜春的描写是年龄尚小、身量未足,四五岁的可能性比较大,甚至也有可能只有三岁。

一个可以当爷爷的贾珍,少说也该三十五岁往上了吧,和一个四五岁的幼儿妹妹,的确是一个妈生的,曹雪芹写的清楚——胞妹,虽说这相差三十多岁从理论上也说得通,也不得不说,想来仍然有很大的落差和不可思议感。

所以,惜春身上是有秘密的,她的身世值得探讨。

第二、惜春作为老来得女的典范,却是爹不疼哥不爱,完全没有存在感。

老来得子(女),在任何家庭都是最受宠的体质,尤其是大家族,那是一种备受全族宠爱的存在。林如海、甄士隐都是中年得女,都宠爱备至,惜春比她们更甚,那不得成为全族的吉祥物啊。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父亲贾敬就像是没有这个女儿一样,完全不闻不问。贾珍也只有这一个妹妹,读者会发现,贾珍也从来不关心这个妹妹,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抄检大观园后。尤氏和惜春有过一次交集,还是以吵架翻脸告终的。这些人都是惜春真正的亲人,关系冷漠至此,不符合人情常理。

除非一种可能,就是惜春的出生,不是这个家族的喜事,反而是这个家族的丑事,惜春一个婴儿自然是无罪的,有罪的是她的父母,什么样的父母呢?如果是孽情的父母,是玷污贾府门楣给祖宗脸上抹黑的父母,乱伦而生下的孽种,爹不疼哥不爱的事实也就能讲的通了。

问题是,如果惜春是野种,她根本不可能被允许生下来,她之所以能被生下来并存活,而且享受着和迎春、探春一样的待遇,成为贾府名正言顺的四小姐,证明她的确是贾家的种,却绝不是贾敬的种,这样她对于宁国府可就成为一个碍眼的存在了,她要是住在宁国府,就是天天提示所有人,家族曾经的这个丑闻。

贾母将惜春抱进荣国府养活,而且贾母对她和别的孙女一样疼爱,尤其是凤姐曾经说,黛玉来了,三个亲孙女倒要靠后了,迎春、探春的确是贾母的亲孙女,惜春作为宁国府的千金,她和贾母的血缘可就远多了,但连她一起说是亲孙女儿,可见,惜春的确应该是贾母的亲孙女儿,贾母只有两个儿子,贾赦和贾政,因此,惜春的生父只能在二者间二选一,而贾赦,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袭了家族爵位的他竟被撵出了国公府邸,而且剥夺了他承侍母亲史太君身边居住的角色,是避嫌?还是惩罚?

如果是贾赦和自己的堂嫂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密事,而且还怀了孕,还东窗事发,家族会如何处理呢?这孩子毕竟是贾氏骨血,是贾母的孙子,自然是要保存下来的,但令中了进士、宁国府爵位的继承者并族长贾敬如何自处?贾敬的夫人,也就是贾珍贾惜春的母亲,如何有脸面活在世上?贾赦按照礼法该如何处置?

赫赫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丑事,最佳的处理方式,就是家丑不可外传,惜春被贾母抱来亲自养,贾敬自己的家尚且管不好,还有什么颜面对做这个族长,贾赦虽是长子,却犯下如此大错,于是剥夺了他的祖产继承权。这样的逻辑是合理的。

第三、贾敬的灵堂上见不到唯一的女儿贾惜春。

贾敬死后,守灵的晚辈里,出现了尤二姐尤三姐这样毫无血缘的人,作为名义上的女儿,贾惜春却从来没有出现在灵堂上,这事貌似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进一步佐证了贾惜春不是贾敬的女儿。

贾敬的灵堂上不过按部就班,按规矩办事,毫无新意。却出现了一个令人动容的画面,就是贾母从皇陵归来,不歇息就匆匆来到宁国府,在贾敬的灵堂上大哭了一场。

贾母是长辈,贾敬是她的侄子,而且从血缘上算,已经出了三服,贾敬在小说里是个一心炼丹、不问家事不负责任的形象,他死了,贾母怎么这么伤心呢?说明贾母内心复杂呀,对这个侄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同情或者内疚的情绪,才会这样吧!

曹雪芹为贾珍这么个半大老头子,安排一个幼年的小妹妹,这里面却藏着贾府一块最深的遮羞布。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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