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实现经济多元化发展目标，澳门选择的路径是做大非博彩业，而非收缩博彩业。经历多年探索与实践后，其“1+4”产业方向正日渐明确

文｜《财经》记者 焦建

编辑｜苏琦

12 月 20日，中国澳门特区迎来回归祖国 25 周年的纪念日。1999年的今天，随着五星红旗在澳门夜空飘扬，澳门重新纳入中国国家治理体系。

“澳门拥有‘一国两制’这一独特优势，已经打下坚实发展基础，乘着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浩荡东风，完全有条件有能力飞得更高、走得更远、实现更好发展。”“过去五年，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发展取得新成效，民生福祉水平迈上新台阶。”

据新华社报道：12月18日下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抵达澳门，出席庆祝澳门回归祖国25周年大会。并在19日晚出席欢迎晚宴时发表上述重要讲话。

回归祖国后，作为“掌上明珠”的澳门，不断发掘和整合优势资源，变资源优势为发展动能。相关数据可佐证25年来澳门特区取得的一系列成绩。

其土地面积由回归之初的21.45平方公里增至33.3平方公里；GDP（国民生产总值）由519亿澳门元增至2023年的3010亿澳门元，保持年均11%增长率；人均GDP亦从1.5万美元增至2023年的6.9万美元；人均月收入由不足5000澳门元升至2023年的1.75万澳门元。

目前由澳门半岛、凼仔、路环二岛和路凼城组成的澳门，其土地面积仅为深圳福田的一半左右，却作为中国面积最小的省区行政单位，成为中国人均GDP最高的城市。澳门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多元化发展？

作为中国最早对外开放的港口之一，在明中后期，澳门就开始扮演联络欧、亚、非、美四大洲海上贸易航线的中枢港角色。而在回归前的很长一段时期内，博彩业则一直作为当地经济的支柱性产业，博彩税收也成为政府的主要收入，占澳门GDP约70%。

部分受此影响，澳门经济连年负增长，失业率上升，治安亦相对恶化，即所谓的“经历了一度野蛮生长的阶段”。

对于澳门来说，“地狭、水浅、人才缺乏、产业结构单一”曾是长期束缚其经济发展的主要瓶颈。回归祖国后，其虽在各方面均取得了长足发展进步，但一度仍面临着发展空间有限、产业单一等问题。

在全球新冠疫情的影响下，这一系列问题带来的后果表现得较为突出，澳门经济受到比较显著的冲击和影响，各项经济指标曾出现较大幅度下跌。据统计，2020年澳门GDP收缩56.3%，博彩服务出口、其他旅游服务出口分别下跌80.4%、73.4%，整体服务业出口额下跌74.9%。

为实现相关的多元化目标，澳门选择的路径是做大非博彩业，而非收缩博彩业。在经历多年探索与实践后，随着澳门的“1+4”产业方向日渐明确，现代金融、中医药大健康、高新科技、会展商贸和文化体育产业等加速培育。

“澳门已扭转博彩业一业独大的情况。2023年比重比以往近70%下跌了很多。”澳门前特首贺一诚在2024年5月透露，他希望澳门“可保持博彩业占比40%以下”。

2023年，博彩业占GDP的比重已下降至36.2%。据澳门统计暨普查局的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澳门GDP同比实质增长15.7%至2043亿澳门元，整体经济规模已经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86.2%。

2023年11月，澳门特区政府正式公布了《澳门特别行政区经济适度多元发展规划(2024—2028年)》，确立了其“1+4”的产业规划，“1”是按照建设世界旅游休闲中心的目标要求，促进旅游休闲多元发展，做优做精做强综合旅游休闲业；“4”则是持续推动大健康、现代金融、高新技术、会展商贸和文化体育等四大重点产业发展。

这是澳门对自身产业项目的重新定位。在此之前，澳门曾经推动过一系列其他产业，但却因为缺少专业人才和配套基础资源等原因，所谓的多元化发展被认为是“完成作业心态”，未能真正落地生根。

但澳门一直被认为具有发展多元产业的基础。例如其科研资源比较丰富，还作为中国的国际化窗口，拥有和中国香港特区类似的人员资金自由进出优势，能够有效吸引资金和人才。

在多位相关研究人士看来，发挥前述基础性优势的前提，是如何“扬长避短”，近期其 1+4 产业规划则被认为是把对了脉搏。例如，澳门与很多葡语国家实行免签制度，葡语国家的商人过来澳门非常便利。2023年，中国与葡语国家贸易额达2209亿美元，约为2003年左右时候的20倍。

“一直以来，澳门在国家开放和发展过程中承担了重要的角色和功能。特别是作为‘一国两制’下的国际自由港，澳门可以成为内地与国际市场的桥梁和平台，在促进中国与葡语国家的经贸往来中处于枢纽地位，是中西文化交汇的窗口。”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深圳）港澳及区域发展研究所副所长谢来风如此对《财经》解析称。

他也进一步建议：澳门要积极搭建内地企业“出海”服务平台，集中精力推动中国与巴西等关键葡语国家的产业与经贸合作，为葡语国家企业和资本投资中国搭建通道和平台。同时，澳门特区政府要积极作为，组建澳门对外投资基金等国际化资本平台，强化对葡语国家产业和科技领域的主动投资，构建“双向投资”新机制。

如何借力横琴？

12月2日，连通珠海横琴的澳门轻轨横琴线正式开通，从澳门轻轨莲花站上车，只需2分钟，就可到达横琴口岸。

这是继莲花大桥、澳门大桥、港珠澳大桥等之后，又一条连接内地的水陆通道。为实现融合发展及互联互通，基础设施的建设一直是中国澳门特区与临近的珠海、香港特区等持续推动的重点工作之一。

以 2018 年正式通车的港珠澳大桥为例：自开通以来，经港珠澳大桥珠海公路口岸，进出境车辆累计超1276万辆次，旅客数量超过6230万人次，相当于澳门总人口的90多倍。

在过去的 25 年内，澳门与国家对接的不仅仅是基础设施。通过成立融入国家发展工作委员会，澳门在经济、文化、社会等各方面均加强了与内地的深度合作。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一带一路”倡议等国家战略，也为澳门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

作为抓住相关机遇的核心抓手之一，2021 年 9 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建设总体方案》（下称《方案》）正式公布。将各界期待已久的“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下称“横琴合作区”）的战略定位、发展目标、空间布局等各方面蓝图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在开发之初，横琴就被赋予了促进澳门产业多元发展的使命。

2009年1月，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代表中央宣布开发横琴岛，并强调在开发过程中充分考虑澳门实现经济适度多元发展的需要；2019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澳门回归祖国20周年大会上再次强调：“当前，特别要做好珠澳合作开发横琴这篇文章，为澳门长远发展开辟广阔空间、注入新动力。”

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横琴日益完善的交通网络等为各类要素在粤澳之间的便捷流动提供了载体。港珠澳大桥作为三地合作建设的重大跨境、跨海战略性通道，则使得珠海成为唯一与香港、澳门陆路相连的城市。

横琴作为港珠澳大桥的重要桥头堡和环澳发展带，区域优势极为明显。此外，横琴四面环水，海湾众多且沙滩延绵，还较好地保存着森林、湿地等众多原生态环境资源。近年来，随着公共配套设施的完善，已有越来越多的澳门居民进入横琴工作、生活或者学习。

“横琴的发展速度是非常快的。2020年我刚来横琴的时候，多地还处于建设状态，又受到疫情影响，外地来旅游的人很少，路上的行人屈指可数。而现在横琴工作和生活的人越来越多，我每次来时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上下班高峰期的出行压力，一些服务于周边社区和办公区的商业体人流量明显增多，横琴越来越繁华。”珠海深启投资顾问有限公司总经理吴瑞桠对《财经》表示，“我此前一直在上海定居和工作，但因认可珠海发展，最终决定将珠海作为总部开拓粤港澳大湾区的新业务。”

优惠的税收政策、便捷的教育、卫生、社会服务等等，已成为横琴的核心吸引力之一。而在一系列相关的政策培育下，澳门前述1+4 产业规划亦可以较为方便地找到落地空间及可能。

升级为横琴合作区后，一系列相关使命将变得更为突出。在国家级新区、自贸试验区、大湾区、合作区四区优势叠加及横琴开发实践多年的基础上，前述《方案》明确了横琴合作区的四大战略定位：促进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化发展的新平台、便利澳门居民生活就业的新空间、丰富“一国两制”实践的新示范、推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新高地，并为其制定了2024年、2029年、2035年“三步走”目标。

简言之，横琴合作区的设立，使得澳门得以充分利用中央的支持政策，加速推进琴澳一体化进程。在这片面积为106.46平方公里的合作区内，广东省和澳门特区双方实行共商共建共享的新管理体制。

“在此之前，澳门博彩业一业独大且发展态势相对良好，财政收入充裕，居民收入高且失业率较低，导致社会各界普遍对产业多元化的认识不深。此外，澳门特区的行政层级高于横琴，对话和协调也相对比较困难。认识不同、彼此利益也并不完全一致，种种‘硬骨头’导致合作的深层次、高效率机制有待完成。经历过疫情所带来的一系列考验后，澳门各界对产业多元化的认识不断加强，《方案》又‘一揽子’填平了不少障碍，粤澳合作的未来前景可期。”曾有相关产业人士如此指出。

相关数据显示，仅近三年科研与高端制造经营主体入驻横琴就达1.1万家，目前落户横琴的澳资企业总数已超过6500家，比合作区成立时大增近40%，尤以高新科技类企业最为突出，已有32家澳资企业获评为国家或省级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科创生态圈正加速形成。

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的建立，也正在为澳门的科技创新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例如，合作区内形成了“澳门平台＋国际资源＋横琴空间＋成果共享”的发展模式，吸引了大量科研与高端制造经营主体入驻。

整体而言，“依托港珠澳大桥贯通珠江三角洲东西岸的有序对接，夯实广深港澳科技创新走廊的国际驿站平台功能，通过横琴的融合开放，澳珠极点将充分发挥万向轴功能”。深港澳科技联盟（深圳）委员夏永红曾如此向《财经》解析称，“澳门的价值体现在‘一国两制’的成功实践和创新，体现在主动融入国家规划发展大局，体现在其与国际组织交往的优势。粤港澳大湾区的建设也将依托澳门、借力澳门、助力澳门、支持澳门。”

责编 | 王 宁

题图 | 焦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