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是人类古老而永恒的话题。它不仅出现在自然界,也显现于中国古代小说中。然而迄今为止,少有对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瘟疫描写进行全面系统研究的论著。
就中国古代小说瘟疫描写的历史述略而言,其演进的轨迹几乎贯穿了中国古代小说史,构成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中国古代小说瘟疫描写的自然视角而论,瘟疫聚合为一组内容丰富、品种繁多、结构庞大的族谱系统。就中国古代小说瘟疫描写的文学视角看,在结构形式上,瘟疫或作为主题、或作为背景、或作为重要情节、或作为次要情节,但很少作为绝对主角出现;在思想内涵上,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瘟疫描写虽然丰富,但鲜有就瘟疫描写发掘出令人深思的意义。总体上,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瘟疫描写呈现出数量多,而总体地位不高的特征,几乎没有以瘟疫为绝对主角、深入瘟疫内部、足以震撼心灵的真正意义上的纯瘟疫小说。这一现象在与西方古代小说瘟疫描写的参照中更为凸显。 透析中国古代小说中瘟疫描写背后的社会生活,社会生活背后的历史文化,历史文化背后的精神特质,循环的精神特质是最根本的原因。社会生活中客观存在的大量瘟疫和主观对瘟疫的一系列认识、应对体现于中国古代小说的瘟疫描写之中。历史文化中“天人合一”思想则淡化了瘟疫自身的思辨性。循环的精神特质使得数量多而总体地位不高的矛盾合理地统一并存。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瘟疫描写映射出的是我国古代社会历史文化的画卷和古人心灵历程的史诗。
纵观人类世界的历史,瘟疫始终是一个古老而永恒的话题。它不仅蔓延于大自然界,也频繁侵袭着人类社会;它不仅游弋在漫长而广阔的客观存在中,也隐现于每个人的主观意识。其次数之多、频率之高、规模之大、范围之广、破坏之巨、影响之深,足以发人深思。即使在当今时代,人们仍旧无法避免瘟疫有形或无形的侵扰。就中国古代小说而言,瘟疫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现象。然而迄今为止,在笔者的搜索范围内,还未发现对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瘟疫描写进行全面系统论述的论著,这就更促使笔者满怀兴趣对这一领域深入研究,以填补空白。通过对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瘟疫描写的透视分析,可以看到在其背后所蕴藏的深层面的内涵。 一、先秦汉初前小说中的瘟疫描写 早在形成中国小说源头的先秦汉初中国前小说时期,就已出现了瘟疫的足迹。无论是给小说插上想象翅膀的神话传说,如《山海经》、刘安的《淮南子》等,或是给小说提供虚构基因的寓言故事,如庄周的《庄子》、墨翟的《墨子》等,还是给小说树立叙事模式的史传文学,如左丘明的《左传》、刘向的《战国策》、司马迁的《史记》、《逸周书》等,都提到了瘟疫。
成书于战国至汉初,由众巫觋方士根据当时流传的见闻传说编选的《山海经》,是现存我国古代保存神话资料最多的著作。书中多处讲述到瘟疫,如卷四《东山经》中见之多疫的怪鸟,食之无疫的箴鱼;卷五《中山经》中可以御疫的奇鸟,食之无蛊疫的三足鳖。其卷五《中山经·中次四经》对于瘟疫有着详细而恐怖的描绘: 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 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在传说中的中山之东二百里,有这样一头牛身蛇尾、肆无忌惮传播瘟疫和灾难的怪兽,其状可惧,其行可怖,令人避之而唯恐不及。 西汉刘安主持门客编纂的《淮南子》卷七《精神训》中也有疫的踪迹: 夫癞.者趋不变,狂者形不亏。 “癞”乃疫之一。癞病会消损患者形体。此中的患癞之人仍能保持趋步行走,是为精神不变也。卷十七《说林训》曰: 夫随一隅之迹,而不知因天地以游,惑莫大焉。虽时有所合,然而 不足贵也。譬若旱岁之土龙,疾疫..之刍狗,是时为帝者也。 这里提到了用刍狗祭祀驱疫的习俗,并将之上升到为帝者之行的高度。 具有浓郁寓言色彩的《庄子》之《天地》有云: 厉.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照之,汲汲然惟恐其似己也 “厉”通“疠”,即麻风病。这是一个麻风患者担忧疫病遗传的小故事。此外,《庄子·则阳》、《庄子·齐物论》等篇中也有瘟疫家族的身影,以寓言故事中的角色出现。 作为小说源头之一的史传文学代表《史记》也提到了疫病,其《越王勾践世家》云: 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也。 “疥”为瘟疫中急性皮肤传染病,用此比喻齐国对于吴国的危害程度。《史记》中瘟疫的数量是很多的,还有在此之前的《左传》也有大量瘟疫出现,它们与后世小说中的瘟疫相比,更多的是史的叙述。 以上这些作品,虽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说,但孕育了小说的因子。其中描述的瘟疫,也为日后涉及瘟疫的小说提供了有源可溯的渊源,构成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瘟疫描写前史。 二、汉魏六朝文言小说中的瘟疫描写 到了汉魏六朝小说雏形阶段,志怪小说中西晋张华的《博物志》、晋葛洪的《神仙传》、东晋干宝的《搜神记》、东晋陶潜的《搜神后记》、北齐颜之推的《冤魂志》等,志人小说中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等都写到了瘟疫。 其中较为典型的例子,如张华《博物志》卷二《异产》中对于汉武帝时长安大疫及驱疫措施的叙述: 汉武帝时,弱水西国有人乘毛车以渡弱水来献香者。帝谓是常香, 非中国之所乏,不礼其使。留久之,帝幸上林苑,西使至乘舆间,并奏 其香。帝取之,看大如燕卵,三枚,与枣相似。帝不悦,以付外库。后 长安大疫.,宫中皆疫.病,帝不举乐。西使乞见,请烧所贡香一枚,以辟 疫.气。帝不得已,听之。宫中病者即日并差。长安中百里咸闻香气,芳 积九十余日,香犹不歇。帝乃厚礼发遣饯送。
这则关于奇香避疫的描述看似史上煞有其事,实则更多是小说事成分。 而干宝的《搜神记》疫的频率尤高,二十卷中,卷五、卷十一、卷十二、卷十五、卷十六、卷二十等多卷均有疫病出现。如卷五: 是岁夏,大疫.,百姓窃相恐动,颇有窃祠之者矣。 卷十五: 来春大病,与此一丸药,以涂门户,则辟来年妖疠.矣。 这里是用似实似虚的笔法记载疫疠,或许就是对客观爆发的疫情的记录,或许是不可考证的。毕竟小说不等同于史书。 其他具有杂传体小说色彩的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南朝梁刘孝标注《世说新语》等,带有杂记体小说成分的西汉韩婴的《韩诗外传》、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义》、东汉蔡邕的《独断》、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北魏杨衒之的《洛阳伽蓝记》等,也都提及过瘟疫。
上述诸例中的瘟疫,多少带有杂记野传之色彩,体现出汉魏六朝小说雏形阶段的特点。而从量上看,无论是涉及瘟疫的小说数量,还是小说中瘟疫的出现数量,都已是为数不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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